“那若无要事便散朝吧,”承德帝正欲起身,又想到了一事,“对了,裴将军为国捐躯裴家又是一门忠烈,朕有心封赏此事便交由礼部安排了。”
新任礼部尚书万行连声应下,“臣遵旨。”
“行了,都散了吧。”
众人恭送完承德帝,这才陆陆续续散朝。
祁然前脚才踏下乾元殿门前的长梯,身后的晏怀峥便将人唤住急匆匆迎了上来。
“晏少卿有何事?”祁然皱着眉问。
“不无什么事,皇上如今让祁少卿负责季侍郎这案,想必定能水落石出,不知祁少卿打算先从何处查起?”
晏怀峥生就一张风流脸,在临安城中也是风流在外,祁然虽同人仅是点头之交却也有所耳闻,听见他张口闭口都在问季思的事,不由得留了个心眼,无论于公于私都不是什么好意,“晏少卿怎的如此关心这事?”
“关心同僚有何不对吗?”
“并无,只是此案错综复杂祁然也不好贸然相告。”
“无妨无妨,”晏怀峥笑了笑,“既如此便不打扰祁少卿了,先行一步。”
说罢他颔首离开,可才行几步时又停了下来,微微侧头,“想必祁少卿清楚吧,太子有意纳妃。”
祁然盯着人的背影若有所思。
杜衡走过来时瞧见的便是他这副表情,顺着视线往过去只瞧见个背影,却还是认了出来,“晏怀峥寻你做什么?”
“无事,不过说了几句。”
两人并肩往宫外走去,杜衡便提及了朝上一事,“看眼前这个局势,太子那边应当是季大人却又不想丟了户部这块势力,瑞王瞧着也像要争一争,当务之急我们如何做才能保下季大人?”
“旁人态度如何其实不重要,重要的是皇上的态度如何。”
“皇上?”杜衡回想了一下这事发生以来承德帝的态度,心中立马得出了结论,脚步一顿,环顾四周压低着嗓子,“你是说皇上要保季大人?”
见祁然没出声继续往前走,杜衡便只能追了上去,“这是何用意?”
“季思虽是太子的人,可也听从皇上吩咐,皇上想保他不足为奇。”祁然没说出季大人当年毒杀李汜便是听了皇上吩咐,只是说的模棱两可任由杜衡去猜想。
果不其然杜衡稍稍一想也未觉得有异,而是问起了别的,“既如此咱们可要去御史台提审季大人,想想法子将他放出来?”
“不急,你我先去一处。”
“何处?”
“季府。”
自从季思入诏狱后,原先门可罗雀的季府变得冷清了起来,皇上虽未下令封府可那些人都是想从季思身上谋取好处,见人糟了难失了势一窝蜂全散了,府中丫鬟下人本也想走可奈何卖身契握在听雪手中,一时之间人心惶惶,就连白日里大门也紧锁着。
大门被敲响时里头的人才不急不慢的来开门,门开了个缝隙季府下人看着眼前身着官袍的二人,小声地询问:“几位大人有何事?”
祁然和杜衡对视一眼,后者摸下腰牌凑近人眼前,“御史台办公,奉皇上御令来搜查侍郎府。”
那下人脸色顿变,慌忙将门打开恭恭敬敬的将人请了进来。
一行人前脚刚踏进季府,听雪便闻声赶来,行礼问安后候在二人身侧,便于回应问题,一旁的初一挂心季思,可知晓眼前不是询问私事的时候,只好亦步亦趋跟在身后。
季府修的介于雅致和俗气之间,回廊曲亭,假山鱼池,甚至还种了几株垂丝海棠,能在临安存活定是没少下功夫,这府中处处彰显季思奢靡,恨不得把贪了不少四个大字直接摆出来。
祁然有些无奈,脚步一转直直往季思寝房走去,同别处相比季思的寝房素雅清静,院中中了不少湘妃竹,风一吹竹叶发出沙沙的声响,飘然而落。
“平日里大人不许我们在这儿伺候,一般只有打扫时才会进来,”听雪一边说着一边将房门推开,“二位大人请!”
房中东西不多,御史台随行的几人见二人态度随和,也不敢大肆胡来,放轻了动作小心的翻看,祁然四处瞧瞧,看见床榻时停下脚步,他记得小王爷少时有个习惯,常将重要之物粘在床沿底下,俯身看了看伸手一抹,果不其然摸出把钥匙,勾了勾唇轻笑。
转过身询问,“这钥匙是开何处的?”
听雪凑上前细细瞧了瞧,恭敬的回道:“我家大人书房有处暗室,府中未有人敢靠近,想必这便是那暗室钥匙吧。”
“书房在何处?”
闻言,听雪便要带路,未曾想被祁然拦了下来,她抬眸有些不解,却听这人出声,“你留在此处,他带我二人前去便是。”
“他”指的是初一,听雪不疑有他退后了几步,初一低垂着脑袋跟在二人身后,等过了拐角见四周无人方才抬起头来,红着眼眶追问,“祁大人,杜大人,我家大人如何了?”
在湘州结下的情分,莫说祁然和季思了,就说杜衡也是十分疼惜初一急忙出声安慰,“你家大人无事,你莫要担心,外面如今乱的很你好生待在府中,莫要出去知晓了吗?”
“我晓得,”初一小声抽泣着,“祁大人,自打裴将军去了后我家大人心里头就憋着事,他一个人在牢中定是吃了不少苦,我何时能去瞧他啊?”
“等处理完这些事,我定让你去看他。”祁然轻声道。
初一点了点头,虽未涉入朝堂也明白季思此番是遭了大事,祁大人不见得比自己担心的少,若是再由着性子除了添乱半点没有用处。
思及至此他抬手将眼泪一抹哑着声说:“大人的书房就在前头。”
这书房暗室存了不少珍宝书画,祁杜二人对视一眼都明白这些若是教旁人知晓,那季思贪污军饷的罪名便定了一半,心中便有了打算。
临走时余光瞥见角落的一个做工精巧的盒子,放在了极其重要的位置,祁然心中困惑上前查看,放置在盒中的是把折扇,扇面绘制了一幅画,群山之后白云皑皑,一轮红日破云初升,色彩浓艳分明,右下角还有一首题诗。
他眯了眯眼睛将扇子又放回了原处。
从季府出来后,调转了个头便朝着御史台去了。
季思盘腿坐在草堆中,若非身处环境过于简陋,身上衣衫沾了污渍,压根让人瞧不出像是阶下囚,多亏杜衡事先打点的缘故,也能时常清洗一番,不至于落得臭气熏天的模样。
狱中日子烦闷,又见不到光分不清今夕是何夕,季思大多数都是闭目养神,他这些日子头疼的紧,脑中时不时闪现出一些断断续续的片段,那是属于季大人的记忆,
很乱,像是旁观者的角度,去看着一些不属于自己的记忆,那些记忆却又不连贯,看的人有些吃力。
直到听见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季思缓缓睁开眼,便瞧见有人将牢门打开,冲着他扬了扬下巴道:“季侍郎,得劳您去趟审讯堂了。”
当在审讯堂瞧见祁然时他丝毫不觉意外,两人演技极佳在众目睽睽之下,愣是没有露出一丝端倪,
祁然打量着眼前之人,见他除了又消瘦些并无什么外伤,这才抬了抬手示意其他人出去,众人未敢有异议陆陆续续走了出去,仅留下二人。
脚步声渐远,季思眼前一暗待回过神来便落入了一个熟悉的怀抱,带着冷香和温度,温暖到他的眼睛有些酸涩,收紧双手环抱住人,用力汲取那抹温度,吸了吸鼻子喃喃自语,“你也不嫌熏的慌。”
相贴的胸腔轻微震动,祁然的笑声传来,“怪不得闻到一股怪味,我还以为是这审讯堂许久未清扫了。”
“晚了,”季思挑了挑眉,咧开嘴乐呵,“你身上已经沾染了我的味道,待会出去旁人都能知晓你在这里头同我做了什么见不得人得勾当,还特意清了场子,祁少卿,你说你是何居心?”
“此话怎讲?”
“那话本里不都说了吗,像我这玩儿的美人落难,定会惹得死对头这般那般,你陷入情/欲口是心非,我苦苦哀求以泪洗面,最后目光呆滞玉体横陈,绝望的望着这不见天日的牢狱。”
被人这话逗的哭笑不得,伸手拍了拍季思腰窝,放轻了语气,眼神温柔的好似能滴出水,听的怀中之人耳尖忍不住发烫,“近日忙糊涂了,待我回去就把你的话本给烧了。”
“……”
“行了,”祁然放开人将案桌上的账本递给他瞧,“莫要胡闹了,你先看看这个可有印象?”
季思接过那账目大摇大摆的坐上了案桌,摸着下巴瞧了小一会儿,反倒问起了另一事,“当时在那馄饨摊,你为何信誓旦旦说季大人拿了那笔抚恤银?”
这话让祁然眉头皱了皱,仔细回想了一下,“你还记得周铭吗?”
“周铭?”季思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脑海中立马浮现出对应之人,“那个礼部侍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