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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8章 第 138 章

暮秋时节, 本应凉爽惬意的天突然迎来了秋老虎,热的人夜里难眠,心口跟烧了团火气似的, 半点吐不出浊气。

天还未明宫门外早早便候了诸位大人,三五成群的凑在一块儿,眼中神色和表情端的是个高深莫测,目光滴溜溜在其他人身上来回转悠,也不知是打的什么主意。

卢正旭从轿中躬身钻出来,兵部的关士山和刑部的吴岷前对视一眼, 连忙迎了上去,三人心思各异随意寒暄了一番。

关士山旁敲侧击便将话引了过去, “唉,最近多事之秋, 今年未过便出了这么多事,皇上龙体不适也是许久未上朝, 今日上朝许是龙体安康了。”

“谁说不是呢, ”吴岷前眯了眯眼睛接过话头, “秦王也是许久未露面了,今日也来上朝,怕是晓得要有大事。”

“出了北燕和裴将军这事,还有什么?”关士山揣着明白装糊涂,余光瞥了一眼卢正旭,一拍脑门补了句, “瞧我这记性,户部侍郎如今不是入了诏狱吗?吴尚书在刑部可了解什么内幕?”

吴岷前紧跟其后,“这事皇上可是全权交给了御史台,我们刑部无权插手, 若说了解,卢大人应该最为了解,也不知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

看着面前一唱一和的两人,卢正旭在心中暗暗嘈道:两只老狐狸。

面上则是捻着胡须不动声色的装傻,“不瞒两位大人说,皇上只是把人扣在我们御史台,这人一没审二没查,具体是个怎么回事,我知道的不比二位大人多多少,这让我从何说起呢。”

“竟是连卢大人都不知晓其中细节,怕是季侍郎这事许是没有看起来那么简单了。”吴岷前阴阳怪气的来了一句,他自是不相信卢正旭的一番说辞,字里行间满是些意有所指。

未曾想最先挑起话题的关士山临时倒戈,反向着卢正旭说起话来,“皇上英明神武,这心思又岂是我等能猜出来的,待会上朝自然便知晓是何情况了。”

“关大人说得对,”卢正旭笑了笑,“我等在这儿猜来猜去又有何用,待会上了朝便什么都知晓了。”

三人嘿嘿一笑,心中互相咒骂着,面上却是一派和睦。

晏浩瞥了一眼这处,朝着晏怀峥低声说,“这三只老狐狸怕是在说季思的事,吴岷前背后是瑞王,关士山自打梁王下台后,明里暗里同秦王走的近些,户部从上到下如今一地鸡毛,怕是谁都想从中分一杯羹,若是户部侍郎空缺,最有机会擢升的便是你们五寺少卿,你最大的对手应是祁子珩,可是魏仲庭定是舍不得放人,其他人便不足为惧,这户部侍郎的位置你定能拿下!”

晏怀峥安静听着,未出声也未应答,偏着着脑袋望着一处不知在思考些什么。

等了小一会儿也未听到回答,晏浩脸色阴沉下去,厉声问:“我说话你可有听见了?”

听见这个语气,晏怀峥这才将目光收了回来,笑了笑回,“父亲刚说了什么?”

见他这副模样,晏浩怒火更盛,却碍于宫门之外不便发作,只好低声训斥,“若非你处处比不上祁子珩,令晏家脸面扫地,为父又岂会步步需要谋划?他祁子珩出了大理寺多的是各个衙门抢着要,再看看你?半点没有出息!”

这些话自小便听得多了,晏怀峥却未当一回事,连脸上笑意都未减少,待晏浩训斥完这才转身离开,步子迈的极大,就是笃定晏浩当着百官的面儿,做不出大喊大叫的举动,三五步便走到了祁然和杜衡跟前。

先是互相作揖,杜衡率先开口,“晏少卿有何事?”

“于季侍郎同僚一场,他如今入了狱我这也放心不下,这不来找杜大人透个底。”晏怀峥依旧一副笑呵呵的模样,“想必祁少卿也是来问这事儿的吧。”

祁杜二人对视一眼,后者正欲开口宫门便被打开,众人只好各归其位陆陆续续踏进宫门。

承德帝在孙海的搀扶下坐上龙椅,他的脸色灰青一片,时不时以手掩唇低声咳嗽,咳嗽声似牵扯五脏六腑,整个人弥漫着一股死气沉沉的衰败之感,明眼人都能看出这是用汤药蓄着的一口气。

百官心下一沉,心中又各自有了想法。

随意处理了地方事务,朝会过半时承德帝才咳嗽着拉开了今天的重头戏,“咳咳咳,想必诸位爱卿都知晓了畄平军饷贪污案,此案涉及人员颇多,牵连甚广,乃是大晋今年第一要案,朕派遣户部侍郎季思前去查明此案,未曾想咳咳咳……畄平布政使将季思告上京来,账本之中更是白纸黑字的季思所贪数目,诸位爱卿对于此事有何看法?”

百官互相交头接耳,却未有一人出列回禀。

承德帝凝眸扫视一番,抬手一指,“卢正旭,你先来说。”

被点了名卢正旭皱着眉头出列拜了拜,“回禀陛下,下官这几日仔细核查了户部往年拨向畄平的账目,除了曹尚……曹为远贪污那些,其余账目均无什么问题,可王阳春手中那本账目上盖的官印又却是季侍郎所有,如今这王阳春死在了大火之下,死无对证,也不知这账本是从哪儿来的,这……这确实让臣摸不着头脑了。”

“关士山。”承德帝又点了一人出来。

“臣在!”

“你身为兵部尚书,这事你怎么看?”

关士山一脸为难,低垂着脑袋支吾着,“臣这……这管军饷和抚恤银的事,一直都是户部在管,兵部从来不插手,臣……”

他还为说完便被承德帝厉声打断,“户部的人如今都在牢中待着,让他们怎么管?这事既是军营中的事,那你这个兵部尚书也该起点作用了。”

话说到这份上,关士山再有诸多不愿也只能忍了下去,连声应下了这个苦差事,心中忧愁万分,半点不知道自己一个兵部尚书怎么暂管户部的事,如何管,管多少更是难以把控。

承德帝将几人神情收在眼中,低声咳嗽了下,再张口时嗓子又哑了几分,“畄平这件事本就是官官相护背着朕干得勾当,如今更是得严查,切勿放过一丝蛛丝马迹,季思身为户部侍郎定是脱不了干系,此事便交由御史台和大理寺一同查办,诸位爱卿可有异议?”

众人议论纷纷,明眼人都知道承德帝是担心太子和瑞王从中作梗,这才特意避开二人党派交给了同谁都不靠边的大理寺同御史台,倒是便宜了祁然,连事先打好的腹稿都未用上,

事已至此,李弘炀和李弘煊再有诸多异议也不好贸然出声,只是脑中飞快的想着如何将局面变得对自己有利,倒是李弘煜回过头来看了眼祁然,只匆匆一眼便又移开。

“对了,”承德帝提及了另一要事,“前线战事如何?”

都督府的谭洋出列拜了拜,“禀陛下,北燕仍未退兵,他们隐忍不发多年,此番则是有备而来,郭将军身中毒雾至今还未苏醒,怕是凶多吉少,平北营群龙无首又失了先机,这段时日同北燕对战均是损伤惨重,此战难打。”

承德帝一拍案桌厉声怒吼,“我大晋这么多人竟无一人能上阵杀敌?那养你们这群废物还有何用!”

帝王一怒,百官臣服,齐刷刷的跪倒一片,各个屏住呼吸不敢出声。

“北燕不过一群空有蛮力腹中无物的野蛮人,竟如此让你们吓破了胆?说出去也不怕世人嗤笑!”

杨永台擦了擦额前的细汗,低垂着脑袋出声,“陛下有所不知,实在不是臣等贪生怕死,而是那安德鲁跟疯了一般,将军对阵讲究的是兵法谋略,可他没有章法和策略,总是出其不意一通乱打,没有应对措施实在不好贸然应战。”

“那如今就没有法子由着他犯我边境不成,咳咳咳……”承德帝气的连声咳嗽,一旁的孙海连忙上前伺候。

底下的百官面面相觑,均不知该从何说起,兹事体大稍有不对那必定惹得龙颜大怒的事,一时之间竟没一人敢出声应答。

“说话啊,都哑巴了吗,往日里你们互相算计来算计去不是最为有能耐吗,咳咳咳……怎的真让你们各抒己见却各个都不出声?”

闻言,翰林院大学生高泽信迈了一步出列,作揖拜道:“臣有一言,剧前线传来的战报,北燕虽来势汹汹可也未讨到几分好,杀敌一千自损五百,若继续僵持不无论是于北燕还是于大晋,长此以往那需得数十载才能休养生息,这数十载间局势骤变,可是什么都能发生!”

“你是说,西羌?”承德帝脸色骤变。

“陛下英明,臣正是此意,”高泽信缓了口气又道:“西羌野心从未遮掩过,不仅对大晋虎视眈眈,亦对北燕疆土觊觎许久,若我们同北燕斗的两败俱伤,岂不是给了西羌可趁之机,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西羌许是早就布好了局等着收网。”

此话分析的有理有据,承德帝沉思半晌方才问,“你是想说同北燕谈和?”

“正是,再打下去只有两败俱伤,倒不如各退一步陛下派人率先谈和,让安德鲁看见陛下的诚意,都说安德鲁足智多谋见识颇深,想必并非不识大体之人,定能明白如何抉择方才正确。”

高泽信话音刚落,工部尚书范奕出列一拜,张口便是一番反对,“陛下,使不得,万万使不得,这北燕狼子野心昭然若揭,此次便是他们蓄意挑起争端,为的便是灭我大晋雄威,以报当年之仇,若是由我朝提出议和,那便是正如了安德鲁的意,北燕蛮子定是觉得我大晋怕了他们,到时置我大晋天威于何顾,置陛下您的圣明于何顾?如此所为便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往后指不定那安德鲁在背后如何说我大晋贪生怕死,为史书记载,为世人嗤笑啊!”

“范大人此话可是要为了那些声名面子,便让我大晋边境子民置于水深火热之中吗?”高泽信眉头一挑,隐约动了怒火,“畄平如今战火连天,自有多少百姓家破人亡,大晋更是痛失一位将军,此时还不议和,范大人莫不是要等畄平尸横遍野城破人亡之际!”

工部侍郎紧跟其后,扬声回怼,“高大人先前也说了,北燕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不见得比我们占到多少好处,这是一场持久战,我大晋幅员辽阔人口众多,还怕熬不过那北燕蛮夷吗!”

此时又有一人站了出来,“范大人说的有理,大晋不见得会输,可真若议和了,大晋才真正是输,哪怕我们能说服自己,可怎么去说服天下悠悠众口,百姓不会想的那般多,只会觉得是朝中无人官员无用,打不过北燕这才议和。”

“我们等得起,边境无辜百姓等得起吗?多耽误一秒便多一份危险,鱼和熊掌岂可兼得,陛下,高大人说得对啊,西羌虎视眈眈,若长此以往定对大晋不利,议和虽不是最佳法子,可如今却是救急的法子,天下百姓定会有明白陛下的良苦用心。”

“此番若是议和,大晋便在北燕低了一头,安德鲁本就怀恨在心,不排除表面议和暗中暗度陈仓,陛下此举不妥,愿陛下三思啊!”

“陛下……”

“臣以为……”

……

双方各执一词争论不休,在朝堂之上吵得面红脖子粗,各个都慷慨激昂不退半步,承德帝本就身体不适被他们吵了一通更是头疼欲裂,揉了揉眉心抬手,“行了,都别吵了,吵来吵去也没听吵出个解决的法子。”

他说完抬眸扫了一眼下方一直未出声的祁匡善,“祁相有何见解?”

被提及了名字,祁匡善出列一拜,沉思了会出声,“高大人和范大人说的都不无道理,臣以为既然没有更好的解决法子,倒不如双方各退一步,来个投石问路试试北燕的态度,这议和并非上下嘴皮子一碰这般简单,陛下不如派遣使者前去探探安德鲁对此有何看法,若他诚意十足有心议和那便皆大欢喜,若他表面有意实则另有打算,那我们大晋也不见得就怕了他。”

承德帝抿紧唇沉思,时不时掩唇咳嗽,许久后才点头,“就依祁相所言吧,诸位爱卿可还有异议?”

先前吵得面红耳赤的诸位官员连忙垂首异声道:“臣等悉听陛下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