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笔趣看 > 其它小说 > 对入朝堂 >

第137章 第 137 章

“季侍郎。”

接过裴瑶递过来的香,季思掀开下摆神情肃穆的鞠了三个躬,再抬眸时眼中已是满含泪水,哑声道:“一路……走好……”

他站起身来,众人自发的往两侧而去,空出来一条路,而站在最末的祁然和杜衡依旧笔直站在中间。

两人遥遥相望,祁然看着他的小王爷红了眼眶一步步朝着自己走来,声音消散,万物静止,双眸和心口被这人填的满当,无意识上前一步,却见这人绕过自己笔直向前。

衣衫有了轻微的摩擦,祁然猛地一下回头,张口欲将人唤住,倒是一旁的杜衡跨步上前将他视线挡了个严实,

到御史台的一路,严青都都在打量这个即将入诏狱的户部侍郎,他不急迫也不喊冤,远没有其他犯了事之人的慌乱,只是垂着眸遮住眼睛,让人瞧不清在想些什么。

巡察卫将牢房上了锁,严青隔着栅栏又看了一眼席地而坐的人,出声道:“牢房简陋只能委屈了季侍郎。”

季思摇了摇头,抬起头望过来,说出来这一路上的第一句话,“多谢。”

话音落下便不再开口。

他脑袋乱的很,像是一团团麻线缠绕在一块,半晌找不到接头,明明许久没有闭眼歇息,可却没有一丝困意,四周越安静越是精神。

想了许多东西,在想情绪不喜外露的祁然刚刚红了眼眶,他该得多难过啊;也想着裴战没了裴家便算是倒了,京中多方势力虎视眈眈,裴瑶一人怎么撑起裴家的风雨;还在想郭敬义昏迷不醒,平北营损伤惨重,北燕更是步步紧逼,这个王朝风雨飘摇,季思突然间有些茫然无措。

重来一世依旧满腔无奈。

临安依旧繁华热闹,华灯初上,这座大晋的都城再次苏醒过来,可旁人的欢声笑语却与这一方天地无关,热闹传不到季思耳中,同样也到不了祁然跟前。

自从裴战卒于畄平的消息传开,祁然便未好生休息过,他匆匆赶回临安,忙着裴家里里外外的大小事宜,不敢有一刻松懈,因为只要一旦闲了下来,脑海中同裴战少时至此的画面,总是历历在目。

还有季思,军饷一事并非空穴来风,事实如何他比旁人清楚,可那些同现在这个季思有和干系,要怎么说?如何说?

一桩桩,一件件,朝堂波谲云诡,众人各怀心思,一个裴家便让多方势力蠢蠢欲动,没有一个人先冒了头,而是隔岸观火,都在等着谁先敲响这场战火,风雨将至,这世道终是该变了。

夜深人静,灵堂四周静的只能听见风声,烛台的火光上下摇曳,将坐在地上那人的人影拉的细长。

祁然一身白衣在黑夜中格外显眼,他就这么席地而坐,面前摆了一壶酒和两个空杯,就这么抿紧唇盯着眼前的棺木,小半晌后才有了动作,慢慢执起酒壶将两个空杯斟满。

清澈透亮的酒液在烛火下泛着温润的光泽,落在瓷杯中发出悦耳清脆的叮咚声,风一吹酒香边朝着四周飘散开来。

他放下酒壶举起其中一杯,放在鼻尖轻嗅,抬眸朝着棺木道:“你一直念叨着的春日醉,寻了许久才寻到这壶年份极佳的。”

“还是阿珩最够意思,知道我馋这春日醉许久,”裴战掀开衣衫下摆,也曲着一条腿席地而坐,举起另一杯就嗅了嗅,随后仰头饮尽,“果然好酒,不过咱们得快些喝了,莫要让瑶儿闻着味儿寻来,到时指不定如何训我呢。”

“做兄长做成你这般倒是少见。”祁然笑着打趣。

“你不懂,瑶儿这丫头瞧起来柔柔弱弱,性子却是刚烈,认定之事八匹马也拉不回来,乐瑾乐瑜那混样在她面前乖的跟猫儿似的,我最是担心她的,”裴战幽幽叹了口气,“往后得劳你多照看一二,不求其他只求余生平安喜乐便是。”

“我知晓,你莫要担心,有我在定会替你护好裴家。”

“唉,除了瑶儿我还放心不下你啊,”裴战盯着面前之人,手肘搁在曲着膝盖上,单手撑着下巴歪头打量,“你从小心里就能憋事儿,小王爷走后性子更是淡然,要不是还能喘气,我都担心你要羽化成仙去了。”

可能联想到祁然蓄着胡须仙风道骨的模样,裴战没忍住笑出声来,“不过如今有季思陪着你,我倒也放心不少,收回原先那话,他却是良人,是我看走了眼,你俩都是满肚子心机诡计的,瞧着便像是能长命百岁的主儿,此次一别,咱们许是得好些年后才能聚了。”

祁然握紧酒杯,眼眶有些红了,温声问:“你往后有什么打算?”

“不知道,”裴战摇了摇头,随后站起身来垂着眸自上而下打量着这个同自己一道儿长大的师弟,勾唇笑了笑,“我以前得扛起裴家的名声,裴家军成千上万将士的信任,裴家列祖列宗的期许,生怕被后世史书唾弃,做出有辱门楣之事,还好还好,下去见到我爹也能有个交代了。”

他伸了个懒腰,看着两手空空,用力握拳方才继续道:“如今一身轻松倒显得不大适应,不过不碍事,我往后时日多的很,慢慢去想便是,总归会想到的。”

说罢,他歪头冲祁然笑了笑,一如当年那个执枪纵马而来的少年郎,他是临安城中最耀眼的光,任凭岁月流逝,连眉眼都未有丝毫改变,“师弟,师兄先走一步了,你一人饮酒莫要醉了的好,往后可没人背你回屋房了……”

声音渐渐消散,归于平静。

祁然垂下眼眸,杯中的酒液倒映出眼角的泪痕,他咽了咽口中涩意仰头将酒饮尽,再抬眸望去时,四周只有自己一人,杯中酒亦在,连风声都散了去。

他举起另一杯酒,敬向棺木,嘴唇翕动,声音微弱开口,“师兄……一路好走……”

杯口倾斜,酒液缓缓落地,最终流向棺木,如此是不是也算同醉一场?

这夜过的漫长,显得寂静而又冷清。

御史台的牢房相较于刑部大牢来说,已经算得上极好,可依旧漆黑不见光,潮湿阴暗的寒气刺骨,季侍郎享乐惯了,又加之这些日子未有休憩,待了一宿感觉四肢百骸都被打散重组一番。

这一觉季思睡的并不安稳,像是被梦魇住般难受,眼皮沉重无论如何都睁不开眼,眉头一直没有舒展开来,身子酸软的连一丝力气也无,知道过道处传来哒哒的脚步声,他才挣脱开梦魇呼吸急促的睁开眼。

额前的汗打湿了鬓角,季思揉着眉心舔了舔干燥的起皮的下唇,却听脚步声渐行渐近,抬眸望去,便见官差领着两人走来,走在后头着官服那人赫然就是杜衡。

杜衡立在牢房外透过栅栏看向季思,确认这人并无什么伤处,悬着的心才放了下去,侧眸朝带路的官差抬了抬下巴,冷声吩咐,“本官问些事,你自行退下,待用得着你的地方定会唤你。”

官差颇为识趣,连忙点头应下,行了礼便要离开,走时不由多看了一眼跟在杜衡身后,低垂着头做下人打扮的男子,心有疑惑却也并未多言。

等脚步声走远,杜衡这才凑上前忧心出声,“季大人,季大人,你还好吧。”

“好些日子不见,存孝近来可好。”季思勉强扬了扬唇,露出一个算不上好看的笑。

“时间紧迫,其他改日再说,我带了人见你。”

说罢,杜衡侧过身将身后之人露了出来,那人缓缓抬眸,光是一个眼神便让季思心中万般委屈涌了出来,两人视线相交未有一人开口,可满腔情意不需言说就已悉数传到对方心中。

杜衡左右打量着,见二人未有一人出声,皱着眉提醒,“我是趁着卢大人进宫才钻的空子,你们有什么话就快些说,我去前头帮你们望风。”

说着匆匆走到拐角,回头望了一眼,最终叹了口气收回视线。

二人对视了小一会儿,季思率先打破了局面,“裴府……如何了……”

“兄长和阿姐都在,你不必忧心,府上也托人去瞧过初一了,一切安好,”祁然缓缓蹲下身,平视着季思,语气淡淡地说:“我放心不下你,虽然御史台有存孝在,可我总归得亲眼瞧见才能舒心,所以劳存孝带我来瞧瞧。”

他伸手隔着栅栏动作轻柔的碰了碰季思脸上的伤口,眼中闪过一丝心疼,连语气都柔和了起来,“疼吗?”

季思点了点头,半点没有遮掩自己的难过和委屈,“疼,疼死了,你都不知道有多疼。”

他们默契般的没有去提及裴战,去提及在畄平发生的一切,仿佛所有的事都未发生过。

“我收到你赠予我的花椒了,”祁然用指腹将季思泛红的眼尾晕开,眼眸含着泪,显得整个人越发艳丽,“季侍郎未免抠搜了些,这收罗了诸多奇珍异宝,单单赠我一盒花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