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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章 第 119 章

他师母老了不少,站在祁然身旁瘦瘦小小,神色也不怎么好,也不知老师去了后可有好生歇息。

许是这抹视线过于炙热,钟曲筠似有所感的抬头看了看左右。

祁然顿觉异常,连忙问:“怎么了?”

“无事,”钟曲筠摇了摇头,只当自己多虑了,随后朝着杨永台福了福身,“这几日劳烦杨大人了。”

“使不得,使不得,”杨永台连忙侧身避开这礼,擦了擦额头细汗,“皇上吩咐的事岂有不好好办的理,更何况我同太傅也是数十载的同僚情谊,这等小事便是分内之事情理之中,夫人若还有什么需要,说一声便是,此番路途遥远山高水长,还望一路保重。”

“多谢杨大人,”钟曲筠点头颔首,随后望向祁然,语气也多了几分亲切熟稔,“子珩啊,你往后若是无事了可要记得来江州看看我,我如今一人也无甚事,你来时带着念儿一块儿,我给你们做莲蓉金玉酥,可别忘了。”

“自是不会,”祁然笑了笑,“师母要注意身子,有什么事交给下人做便是,莫要累到自个儿,若有什么需要就差人送封书信过来。”

“知晓了,”钟曲筠拍了拍他的肩,也跟着笑了笑,随后从袖中掏出了一把钥匙递了过去,“这是府中钥匙,里头虽无什么值钱的玩意儿,但却总归待了这么多年也是不舍,这临安也不知还没有机会回来,这钥匙便交托与你,你若得了闲那抽空如看看便是。”

祁然也没推托,点了点头接过那钥匙。

钟曲筠回头看了眼身后的高门院墙,那门匾上的“方府”二字,是方清荣大手一挥写的,充满着那股潇洒恣意的气魄,她看的很认真,神情有些眷念和不舍,好似透过这块门匾看到了什么,唇角扬起抹笑,随后收回视线走下台阶。

方清荣为官多年,两袖清风一身正气,也无什么私相授受中饱私囊的举止,故而并无多少东西,他这辈子的所有身家,零零碎碎加起来不过两三辆马车,没有奇珍异宝也无名家遗作,仅仅一些杂物便成了他的所有,对他而言最珍贵的也只有一个钟曲筠罢了。

许是想到了什么趣事,钟曲筠笑意加深,她走到玄冰棺旁,指腹沿着棺木边缘滑过,俯下身,用仅让二人听到的声音轻声道:“老爷,咱们回家吧。”

微风拂面,连书上的鸟鸣都叽叽喳喳闹腾了起来,好似在附和这句话。

车马起身,钟曲筠在车中对祁然叮嘱了几声,等合上车门才流下泪来,轮子碾过地面碎石,马蹄重重的迈出扬起尘土,马车轱辘声渐行渐远,没一会儿功夫便消失在街道尽头没了踪影。

杨永台望着那扬起尘沙的方向叹了口气,“这人啊,生前再如何,死后也只是一缕青烟一捧黄土,声名也好,浮名也罢,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唉!不说了,不说了,还是好生活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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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边说着,杨永台一边摆了摆手寻了由头离开,连带着承德帝安排的人也回宫复命,刚刚还聚集了不少人的门口,顷刻间就只剩下祁然一个人,他斜斜抬眸望着禁闭着的大门,身后传来了一阵脚步声,脚步很轻,在台阶处停了下来。

祁然顺着声音望去,只见季思木着一张脸站在下方,细细去瞧还能看到眼尾有些泛红,莫名的可怜,看的人心头一软。

“要进去瞧瞧吗?”祁然问。

季思没应话只是静静抬腿迈上台阶站到了祁然身旁,后者看了一眼,拿出钥匙将方府的大门打开,院中有些冷清却收拾的很干净,仿佛主人家只是出门一趟,待会儿便会回来。

这府中一草一木,一桌一椅,季思看的认真,跟在祁然身后静静走着,每一处景物都在他脑海中浮现出来,有些陌生更多的熟悉,他在这处习武,在那处练字,在庭前被追着揍,恍如昨日种种,一如今日万般。

“我都快记不得这里原先是何样了,”季思抽着鼻子道。

“几年前先生大寿所以有修葺过,可能会有些不同。”

“我生病最重要那段日子,他和师母来看过我好几次,我那时候身子弱想必不怎么好看,师母一见我就哭,老师就说寻人替我算了命,是长命百岁的命格,死不了的阎王爷不敢收,还故作轻松的说,花了心思教导我,以后他去了这扶棺守灵就得由我受着……”

季思说到这儿停了下来,声音有些颤抖,拽紧了衣袖,咬着唇低语,“我都没有替他扶棺守灵。”

“我做了,”祁然握住季思的手道:“连带着你的份我都做了,先生不会怪你的。”

他握着人的手穿过院子,在灵堂门外停了下来,周遭的白幡已经被撤掉,只余几盏白灯笼悬挂在屋檐下,推门时发出咯吱一声,里面的窗棂被布遮挡着,格外昏暗,仅有从门外透进来的光。

灵堂中空空荡荡的,仅有几张桌椅,正前方的桌上放着一顶官帽,帽正的玉被磨平了,不难看出有了挺长的年限,两人都认出来了,那是方清荣的官帽。

季思将手抽了出来红着眼往前迈了两步,望着那顶帽子双膝着地跪了下来,神色凝重严肃的磕了三个响头,没一下就在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抬首时额头有些红肿,可目光依旧未从官帽上移开,只是清了清嗓子哑着出声,“老师……”

一开口便带着哭腔,未语泪先流,哽咽着将话说完,“我是阿汜啊……”

“老师……我是阿汜啊……”

仅有几个字,却含着季思满腔难过,一声声的哭喊从他口中发出,那种痛失至亲的哀恸令闻者心酸。

祁然走上前掀起衣衫下摆跪在季思身旁,也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喉结上下滑动,将那股苦涩咽了下去,沉声道:“先生,我同李汜来送你一程,望你……”

他哽咽住,声音哑了三分,咽了口唾沫方才继续,“望你保重!”

那日季思在灵堂前跪了多久,祁然便陪了多久,没有太多的言语,直到黄昏的余晖照了进来,橘黄色的暖光铺洒在二人背上,驱散了阴寒带来了丝丝暖意。

暮送归人,岁月更迭,宫墙易斑驳。

文臣心死,武将身亡,徒留身后名。

江山延续,荣辱兴衰,过往皆成烟。

盛世之下是森森白骨,是哀哀之声,是壮志未酬,可总有逆流而上欲开太平盛世,世间并无什么能够长存,唯有这心,这山河,这天地,方能跨越时间洪流屹立不倒。

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

往后,大晋会重新迎来他的“方清荣。”

夕阳落了下去,夜幕将整个临安笼罩着,华灯初上,酒觞尽欢,再等不久,天便要明了。

又过了几日,那日迟迟未下的雷雨终于落了下来,噼里啪啦连着下了几日,城中的河水涨了不少,这是最后一场春雨,毕竟再过几日便到了立夏,天也渐渐热了起来,昼夜的温差变小,但夜里没有日头的照射依旧凉爽了不少。

杜衡冒雨而来,将油伞收拢好抖了抖上面的雨珠,随后递给季府下人,方才推开门走了进去,屋里燃着熏香,那季侍郎未束冠,仅用一根麻绳系着发,身上穿了件下摆袖口印着水墨丹青的白色的夏衣,好看的的面容此时却少了几分绮丽,多了几分淡雅,正立于案桌前执笔作画,身后是扇飘窗,窗外是片郁郁葱葱的竹林,被雨水冲刷过的竹叶那绿色便显得艳丽了着,一人一景,也不知是景衬人,还是人入了画。

“你如今大摇大摆来我侍郎府,也不怕旁人瞧见败了你的名声。”

季思的声音传来,让杜衡从这副画中醒来,走近探头望了一眼,发现这人在画的是副竹林图,赫然就是身后那片,话中同样有人在作画,虽未画上五官可身形不似季思,却依旧有些眼熟,不过却一时半会让人想不起来。

“旁人问起来便说寻你谈谈问天台的事。”杜衡看了两眼便收回,语气淡淡地说。

“我最近可是处在风口浪尖,你短时间内莫要来了,省得那些人发起疯来,连你一块儿骂了。”季思继续作画头也没抬的问。

杜衡听着这话,细细打量了眼季思,发现这人这些日子好似有些有了点不同,可若要问究竟是何不同却又说不上来,他离开案桌走到一旁的桌前坐下,自顾自斟了杯茶,饮了口后问:“你最近怎么修身养性了?”

季思执笔动作一愣,瞬间又恢复了正常,轻笑道:“什么修身养性,我这明明是披麻戴孝。”

这下轮到杜衡愣住了,一时之间拿不定这话几分真几分假,端着的茶也忘了放,就这么拿在手中。

瞧见人呆滞的模样,季思停下笔笑出声来,“我胡说八道的你也信?”

随后将毛笔搁下,活动活动了有些发酸的肩膀,走到杜衡身旁坐下,执起茶壶倒了杯茶一口饮尽,这才开口,“你来寻我可是有事?”

“自是要事。”杜衡放下茶杯从怀里探出个信封递过去。

季思望着这信封,又将目光从信封上移开,落在杜衡脸上,有些不解。

“里头东西我看了,三言两语说不清楚,你自个儿打开瞧瞧。”杜衡又往前递了递。

闻言季思挑了挑眉,已然清楚这东西是从那儿来的,接过来时从信封中抽出一张薄薄的信纸,轻轻抖开垂眸扫了一遍。

信中内容不少简短的说了孔令秋的身世,若不是知道这里头说的是孔令秋,季思甚至以为说的是“季大人”,因为二人的确相似,同样生母身份低微,同样的不受宠,不过孔家对孔令秋可谓是好上太多,虽是旁系庶子却不曾少过他的衣食,更不会动不动打骂,顶多就是疼爱少了,不受重视,免不了受嫡系欺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