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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4、第 104 章

从喀什回来几日, 这几日是季思过的最舒坦的时候,宫里没人传唤他,太子那边也安静无声, 像是忘记他这号人了一般, 户部衙门也不着急去, 毕竟他回京这事还没传出去, 也没多少人知晓, 终日在府中打打太极吃吃茶, 时不时和初一听雪插科打诨几句,日子简直不要太舒坦。

听雪抱着东西进来时他正窝在软塌上指导初一练字, 外头天凉但屋里点了炭火也不显得冷, 他只穿了件春衣头发用同色布带系着, 一笑一抬眸颇有些风流无双的韵味, 也不怪烟花楼里的姑娘们天天惦记。

自打季思受伤以来,听雪觉得他好像同以前不一样了, 但是具体是哪儿不一样却又说不上来, 人还是那个人,样子也没怎么变,言行举止更没什么不同,可气质却有了翻天覆地的改变,都说原来的季大人不好相与,府中没几个人同他说过话,更不知晓私下是何模样, 唯一熟悉的赵管事也没了,更是无法追寻以前种种。

所以若真要问起季大人以前是个什么性子,众人也是你一言我一句说也说不清楚,好像大家都知道一些, 却又知道的不全,七零八凑都是些做不得数的,听雪只是府上一个小丫鬟自然也不了解,但眼前这个季大人对她好,所以她也愿意喜欢眼前这个季大人,便不再去钻那些牛角尖。

听见开门声,季思抬起头开了一眼,冲着她怀里抱着的东西点了点下巴,“那是什么?”

“杨大人送给大人的小玩意儿,”听雪一边将东西放下一边道:“大人去了这么久不知道,这段时日小杨大人收罗到什么有趣小物件都连带捎一份过来,说是等大人回来逗乐。”

“杨钦?”季思挑了挑眉,“算他有这份心,没白帮他的忙,拿来让我瞧瞧。”

闻言,听雪连忙将那些东西递到季思面前,后者盘腿坐在塌上拿起那些东西端详,瞧见好玩的就丢给初一时不时和听雪聊几句,这时屋外响起了敲门声,“大人,太子殿下派人来唤你过去。”

就这么一句话,季思脸上的笑意渐渐消散,他低头看着手中这个木头雕刻的机关鸟,沉思半晌自言自语道:“真是一刻也不消停啊。”

从轿子里出来时,季思不动声色抬头看了一眼四周,这处不是东宫也不是晏家那处别院,他印象中应该是第一次来,垂了垂眸开始在心中盘算李弘炀这次打的又是什么算盘。

“季大人,这边请。”

季思点了点头,跟在人身后七拐八绕。东宫的侍从将四周围得严严实实,三步一岗五步一哨,阵仗摆的很足,一直到小院门口,带路的公公才停下脚步躬着身道:“殿下就在前头,季大人自行进去便是。”

“有劳公公。”季思抬头看了看院周围着的侍卫,舔了舔嘴唇回,随后抬腿走了进去。

守在门前的侍卫替他开了门,里头估计点了炭火一股热气拂面而来,季思小心翼翼看了一眼听见里面传来的咳嗽声才走了进去,随后“砰”一声,身后的房门重重合上,他站在原地有沉思着,里屋传来了李弘炀虚弱无力的声音,“还不滚进来。”

听见声音季思急急忙忙走了进去躬身行礼,“见过殿下。”

他说完话后头顶没传来动静,季思也没抬头看,倒是听到汤匙和瓷碗碰撞发出的声响,足足等了小一会儿,才听李弘炀咳嗽道:“起来吧。”

“谢殿下。”季思站起身抬头才瞧见屋里站了不少宫女太监,还有晏怀铮和李弘炀身边那个兰先生,他视线在两人身上扫过,落在晏怀铮身上时和人对上视线,后者戏谑的冲着他笑了笑,做了个摇头的动作,季思心中了然,急忙将视线移开。

屋里炭火点的很足,季思额头出了一点汗,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苦涩的药味,混合着熏香,有些说不出来的奇怪,他抬头小心翼翼看了一眼,见李弘炀坐在软榻上,身上披着厚厚狐狸毛做的大毡,整个人像是被包裹在一床暖和的毛毯之中,脸上带着病态,白的不见一点血色,像是刚喝完药,用太监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嘴随后放在桌上,一旁候着的宫女连忙将沏好的热茶递过来,他接过后暖了暖手,低头咳嗽了两声,有气无力闻道:“听下头的人说。你回京有几日了。”

“两三日了,”季思恭敬的回话,“知道殿下中毒一事后,下官这心里头万分担忧心绪不宁,整宿整宿睡不着,恨不得亲自来东宫照料,但又怕自作主张惹得殿下不悦,这不一直在等殿下召见。”

“行了,你什么性子我还不知道,”李弘炀冷笑了两声,“你这是担心本太子若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你这户部侍郎的位置也保不住了。”

“下官不敢。”

“不敢?你季思有什么不敢的,”李弘炀盯着他,神情看不出喜怒,咳嗽了两声又道:“说说吧,在喀什都发生了什么事。”

季思动了动眼睛,一时之间不太确定李弘炀是想从自己这儿了解到什么,他垂着眸想了想,将在喀什发生的事都说了一遍,毕竟这些事动静不小,知道的人也不少,只需要派人往喀什走一趟就能知道真假,没必要作假说谎,只是瞒下了祁然去喀什的事,再把明明是自己和祁然布的局变成了萧长聿布的局,自己只是这局中的一部分,成了枚棋子被他们耍的团团转。

一番话说的有理有据绘声绘色,就连话中那份气恼和憎恨都同往常无二,李弘炀掀起眼帘斜瞅着他,有些拿不定这人话里几分真几分假,若说季思以前是条泥鳅,看起来没有攻击性实则滑不溜秋的,那他现在就是只装猫的虎崽,乖巧听话,只有时不时露出的爪子才能泄露野兽的天性。

李弘炀并不觉得奇怪,因为自打他认识季思以来,就知道这人比看起来心机更重更有野心,再加上他现在也不全算自己人,身后还有个皇上,所以这些改变显得那么的情理之中。

“所以,那南甸朗主为何要杀你,本太子怎么不知道你有这么大的能耐能让他恨不得将你除之而后快,除非……”他说到这儿停顿了一会儿,才又不急不慢的将后面的话说完,“有什么秘密不能让本太子知道的,季思你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本太子?”

季思心下一慌,脸色顿时变得不好看,急急忙忙跪下着急道:“殿下,给下官十个胆子下官也不敢瞒着您啊,这真真是冤枉,下官待殿下那是一片赤忱从未有二心,是不是有人在殿下跟前嚼舌根子,待下官去拔了它的舌头丢去喂狗!”

“那你待好好说说,这里头是何缘故?”

真话是铁定不能说,这事复杂不说还牵扯到自己,他自己都不知晓里头的弯弯绕绕,真要说出来又是一团乱,季思脑中思绪翻涌,各种法子想的飞快,脸色一沉索性豁了出去,猛地一下嚎出声来,“殿下可要替下官做主啊!那萧长聿……他……他有……有……”

“有什么?你是不会说话了吗?”李弘炀看着季思支吾的模样,有些不太耐烦。

季思一副气得不行,说话声都带着抑制不住的怒火,“他有龙阳之好,用言语折辱下官,也不知怎么落到了南甸贼子口中,竟以为下官同那厮有什么腌臜的干系,这才发生这些个事,萧长聿这人目中无人,实在该死!”

“哦,”李弘炀挑了挑眉,来了兴趣,“你怎么知道他有龙阳之好?”

“他说下官……”季思停顿下来,咬牙切齿带着恨意道:“说下官貌若好女,可惜生为男子,若是女子,定要……定要娶……殿下这厮实在欺人太甚!”

他说话时一旁的晏怀铮在打量着,瞧见这人气的颤抖的身子,握拳的双手,和恨不得将萧长聿碎尸万段的语气,一时之间分不出真假,他倒是听过萧长聿这人,是个硬茬儿,武将大多都瞧不上文官,尤其是季思这种空有皮相,趋炎附势的弄臣,那些个话真假不一定,但故意折辱季思倒是肯定,也的确像是萧长聿能干的事,故而真真假假就不太好区分了。

眯眼沉思,晏怀铮抬眸望向李弘炀摇了摇头,后者皱了皱眉咳嗽两声,出声道:“季思。抬起头来。”

季思心下一沉,双手下意识握紧缓缓抬头。

李弘炀垂眸打量着跪在面前这人,也不知是不是过于生气,眼尾都泛着红,眉眼间带着煞气,有些狠绝又有些艳丽,这两种奇怪的感觉在这人身上组合成了种独特的气质,绕是李弘炀见过不少美人儿,也不得不承认季思生了副好皮相,不似女子娇弱,也不似男子粗矿,介乎于二者之间,尤其当他抬眸望向你时,眼中盛满春水,不笑自含情,令人心头一震。

季思以前有这般好看吗?

在心中问着自己,李弘炀也不大记得清,印象中都是季思卑躬屈膝溜须拍马的模样,到真没好生看过这人长什么样,不过记得那时候救他那个少年应是长的好看的,但谁能知道内里居然是这么一个玩意儿,也就把他当个徒有其表的草包,李弘炀收回视线,咳嗽了两声轻蔑道:“萧长聿说的倒也没错,你也只有这张脸能入眼了。”

闻言,季思僵住,脸色有些尴尬,垂下头喃喃道:“殿下说的是。”

李弘炀嗤笑了一声,将身上狐裘裹紧了些,才一皱眉候在边上的小太监立马识趣的将往红炉里添了些炭,火星四射,屋里的温度又热了几分,季思额头出了薄汗也不敢抬手去擦,只好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嘴唇。

“你回来这几日都清楚发生何事了吗?”李弘炀问。

季思有些拿不定他这言外之意,是问他中毒还是问梁王,亦或者是问皇上病情好转这事,思索着小心回答,“殿下指的是梁王意欲加害于您这事吗?”

“你觉得呢?”李弘炀没有应话,而是将这个问题原封不动抛了回去。

这几个字用意颇深,季思在心中重复了一遍,抬眸扫视了一圈发现往日跟个狗皮膏药粘着李弘炀的曹为远不在,这里头有些奇怪,他开始盘算,若李弘炀知晓是李弘烨派人下的毒,按照他的性子不会这般淡定,早就闹起来了,那今日这局便会变成筹谋如何除掉李弘烨,而不是像现在这般平静,李弘炀从来不是什么良善讲究兄友弟恭的主儿,他眦睚必报半点不会吃亏,若在李弘烨身上吃了亏身子现在坏成这样,即使能养的起来也得费一番功夫,所以哪能不讨回来的理。

唯一能说明反常的仅有一点,那就是他已经知道下毒这人是谁,但这人是让他连恨都恨不起来更别说动手了,若说之前种种都是季思和祁然的猜测,那李弘炀今日种种行为便是印证了两人当时的那个猜测,给李弘炀下毒之人,正是当今皇后!

皇后曹玉菡是曹为远亲妹妹,一向是以德才兼备、温良娴舒的形象示人,同曹为远那奸诈小人的某样相差甚远,将后宫管理的井井有条,任谁提起她都赞叹一句皇后贤良,在此之前季思也不会想到她会对自己亲生儿子下手,目的只是为了除掉李弘烨逼迫皇上,一环扣一环一步接一步,可谓心思深沉。

思及至此,季思有些明白李弘炀今日唤他来的目的,皇上将梁王传进宫,摆明是起了袒护的心思,所以今日这一局为的不是李弘炀而是皇上,季思心中涌起不安,沉声道:“下官并未寻到九节雪芝,听闻那不过当地人为了吸引外来之人而传出的谣言罢了,从来便不存在什么药死人肉白骨的神丹妙药,都是糊弄人的。”

“不,你寻到了。”李弘炀的声音传来,听在人耳中有些悠远。

季思抬眸望过去,只见这人眼中带着寒意,冷冷看着有些渗人,只好明知故问道:“殿下......是何意思,请恕下官愚钝不大明白。”

李弘炀没说话只是冷冷地笑了笑,冲着一旁的晏怀铮抬了抬下巴,后者得到示意点头回应,起身朝着季思走来,随后从怀里掏出一个巴掌大小的精致木盒,“季侍郎请看。”

那盒子不大,里面装了一支白色的草,说是草却也不像,底部有根须,顶端有花苞,季思低头看了几眼觉得有些眼熟,但是又想不起在哪儿见过,薄唇紧抿,神情有些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