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音不大, 却足够让在场所有人听见,语气中还带着些不紧不慢的意味, 沉稳而又冷静。
闻言,众人纷纷将视线投向声音来远处, 就见从人群中走出来一人,这人着一身靛青蓝上好锦袍,衣袍上用银线绣着祥云图案, 袖口和颈口镶着金线,黑发整整齐齐用碧鎏金冠固定着, 天气明明已经回暖,但他穿了多层外头却依旧罩着件貂毛斗篷, 双手捧着一个绣布包裹着的手暖,芝兰玉树,步履轻伐, 衬着淡然如玉的五官, 说不出的贵气好看。
说话这人缓缓走出来, 身后跟了几个侍从, 一行人在众人注视的目光中走过来, 没一会儿就到了季思身旁。
他抬眸扫视周围一圈, 随后侧头朝着季思客气问声道:“未曾想, 竟能在此遇见季大人。”
季思盯着他愣了愣, 听着这声音,不知为何心头有些怅然,许是又见到个熟人的那种感觉, 缓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连忙行礼,恭敬有礼的回:“户部季思见过秦王殿下。”
“季大人不必多礼,”李弘煜轻笑着,“季大人为国为民刚正不阿,胸中自有乾坤大义,大晋有大人这般良臣,实在是一大幸事啊。”
闻言,季思只能尴尬的笑了笑。
他觉得李弘煜这人是在讽刺他,这临安谁不知道他季不言谗佞专权,欺上瞒下,陷害忠良,欺压百姓,这人居然能对着他说出一堆好话,也不知道是不是心大,你若是说他这不是讽刺,自己是第一个不信的。
其实他以前和李弘煜关系算不上亲近,细细说来,好像没见谁人同他关系好些,时常都是李弘煜一个人独来独往,垂着脑袋像极度没有存在感,因而是真的不知该怎么同这人交谈。
李弘煜也不介意季思心中在想些什么,见他未说话也没强求,反倒收了笑意,冷着脸望向一旁此事的罪魁祸首。
从李弘煜走了过来,严兆一直用余光小心翼翼观察着,瞧见他这表情时,脸色一变,知道这是不大高兴的意思,立马有些怂了,垂着脑袋看着鞋面一字不敢出声。
“我这许久未在京中,竟不知你何时学了这下三滥的招数,严国公和长公主若是知道,定有你好果子吃!”李弘煜板着脸厉声说着。
“我爹娘才舍不得打我呢。”严兆喃喃自语道。
“你还有理了,嗯?”
被他这么一凶,严兆气的不行,却怂的又不敢骂回去,毕竟于公于私他都不能骂,这人是他表哥又是王爷,怎么说都比他厉害些,他又不是傻,怎么敢骂。
不知为何他打小就怕这个看起来最温柔的三表哥,太子殿下他们虽然凶,但还是会念着点身份不会真对他做些什么,秦王可是真能打了他,然后再去他爹娘面前告状的,因而也不敢真和李弘煜反着来,只能独自生着闷气,满脸怒气的瞪了身旁的下人两眼,惹得他们缩着脑袋大气都不敢出。
李弘煜知他脾性,也没搭理他,径直走到那兄妹二人面前,用手握拳掩唇侧头咳嗽了几声,紧接着温声道:“吓到了吧,你们快些回去吧,小公爷本性不坏,不敢拿你们如何的。”
说完还让身后的侍从拿了锭银子递了过去,“小公爷年纪尚小,做事欠妥当了些,今日是他的错,这银子算本王替他配个不是,还望莫要动怒,要不闹大了也没什么必要,要是今日路过的不是季大人,而是其他某位大人,这事要是闹到皇上跟前,那可就不是小事了,你们说对吗。”
他为人再过于温和,骨子里也是皇室子弟天生就高人一等,一番话说完,几分命令几分恐吓拿捏的恰当好处,那种毋庸置疑的语气,让人挑不出丝毫毛病。
季思在一旁看着,觉得这段时间遇见的故人之中,李弘煜变化是最大的,毕竟他印象中,众人一道在老师手下学习,却没有过多交际,唯独记得这人身子特别弱,身上常常弥漫着股药味,总是垂着脑袋也不说话脸上没什么喜怒哀乐。
更没见他同谁关系好些,像是独来独往惯了,就连他母亲淑嫔娘娘也极少在宫中走动,总而言之,以前的李弘煜同如今这般风光霁月进退有度的模样没有一点相似,这种感觉怎么说呢,陌生又熟悉,对于季思来说,不知何来的陌生,也不知何来的熟悉,很复杂的一种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