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的夜已死一般的寂静,这里已不属于那灯光灿烂的文明城市。这里是郊外的原野,它的空气很新鲜,它的环境很幽静,它如同一济方药在慢慢地医治着大地被阳光烧焦的裂痕。
碧莲忽地被这幽静的夜色吸引住了。从她孩时算起,她觉得她从没有享受过如此宁静无声的夜。连一点人声一点喧闹都没有。若不是黑暗,也真如在月宫一样呢!她忽不害怕了,她觉得黑夜竟比白天要宁谧美好的多。
不知不觉中,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她也不想知道什么时间,她觉得她的手表是催命箭,她真不愿再听它的嘀嗒声。她已经走动累了,她想坐下来歇息一下,舒缓舒缓筋骨。但是在这美好的宁静里,就缺少一张躺椅。无奈之下,她也只好委屈肢体,坐在地上了。可是谁曾想,刚静坐下一会,那些讨厌的蚊虫便对她狂虐起来。而且一忽儿越来越多,也不知它们都是从哪里飞来的,好似它们嗅到碧莲的皮肤比别人的香甜似的。这些蚊虫嗡嗡地把碧莲包围住了,碧莲四处拍打不及,胳膊上腿上被叮咬了好多处,又痒又疼,她只好站起来,继续不停地走动来摆脱它们的叮咬。
正当她沉醉在这个幽静的夏夜里,已将人间完全遗忘之时,忽然从庭院里传出了一阵狂放的浪笑。在这个沉静的夜空里回荡了好久不散,如同一个呼号游动的冤魂一样。碧莲惊惧万分地连打几个寒颤,当她明白这声音是从那栋三层小楼里传出时,她一下子被人世间的利爪从夜空的静谧中拽了出来。她的心情又一下子悲伤了,一会儿她便愤怒起来,她恨不得破门而入,冲着那个贱女人大骂一顿,再给她几个响亮的耳光。为妈妈,也为自己曾经受到的羞侮解解恨。但是,当她把愤怒的脚高高抬起,要向那紧闭的大门踱去时,她一下又想起了爸爸,她怎么能如此地面对爸爸,让爸爸也如此尴尬地在这种场合面对她呢。她的心立时软了,她收回了高高抬起的脚,无力地蹲坐在地上,难过地哭了起来。
庭院里又接二连三地传出几声放荡无忌的浪笑,每一声浪笑都如同剪刀一样把碧莲的心绞割一下。她忽地被这种荡笑惊怕了,她猛地站起身,向着黑暗处奔跑起来,像逃离一个充满魔鬼的地狱。
没跑多远,有一个东西将她的脚绊了一下,她扑通一下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她感到浑身一阵酸麻,还没等她挣扎着爬起来,遍身便火辣辣地疼痛起来。她想委屈地放声大哭,但是理智和恐惧同时止住了她。她痛苦地翻了个身,无可奈何地寻了一个最佳最舒服一点的姿势躺在地上不动了。她静静地躺了一会,待头脑完全清醒过来时,摔伤的地方也更加疼痛了。她用手轻轻地触碰几下最疼痛的地方,才发觉臂肘和膝盖有好几处都摔破了皮肉,粘乎乎的血在往处冒。黑暗中她也看不见伤口有多重,只感到那血浆挺温热挺滑腻又挺粘稠的。
周身的疼痛竟使她的大脑一时麻木了,她竟又感觉不到了疼痛,静静地躺在地上不动了。她觉得大地也挺温暖的,比铺垫的高级被褥都更体贴人,温暖人。她也不管地上有多脏,躺在那有点不想起来了。一会儿,她竟慢慢地睡着了。她很快进入了梦乡,而且还做了一个梦。她梦见有几个黑鬼在抓她,黑魆魆、毛茸茸的手臂和长长的利爪。她能感觉到它的存在,却又完全看不清它的模样。她拼命地跑,但是黑鬼的手臂特别长,一下子便把她抓在怀里。她惊叫着、呼喊着:“救命!”但是四野阒无人声,没有一个人来救她。那黑鬼忽地张开黑洞洞的大嘴,将她齐身吞下了……她惊叫一声,从梦中醒来,陷约之中,见两只大黑狗仓慌慌地逃跑了。她被吓出了一身冷汗,恐慌地喘着粗气。
田野依旧寂静无声,一切都死一般的沉寂。她希望能从天上看到几颗聊以□□的闪星,可是夜空比大地还更昏暗,一颗星星也没有出现,她更加恐慌了,再看看四周,总觉得有无数只黑爪子向她伸来。她颤抖抖地卷缩成一团,但是那些黑爪子无限地伸张开,在她身上调逗般地抓搔。她的神情极度紧张,头发稍都直立起来了。她睁大眼睛,想看清那一双双黑爪子的脸孔,但是除了黑暗她什么也看不见。
忽地她看见在她的后边有丝亮光,在那亮白的光晕中,还能分辨出一些窗纱和楼基。她心里一亮,想那里一定是户人家,她挣扎着站起,一瘸一拐地向那亮光处走去。
坎坷不平的野地使她一次又一次地摔到,求生的本能又促使她一次次坚强地站起。她终于走近那处亮光了,但是高高不可攀越的围墙把亮光和外面的黑暗分隔开了。她抚摸着围墙寻找门户,当她找到大门时,她的心一下子冰冷了,她发现她又回到了原来的地方,这个院落就是她极其厌恶的地方。里面有她讨厌的人、愤恨的人,也有她理应尊敬的人。但是,就是这个令她心情矛盾重重的院落,却又在她极度惊吓中把她吸引了过来。现在她的心里竟然全没有了先前的厌烦和恼恨,只有惊慌和害怕。她已完全被恐惧湮没了,再也没有比黑夜中那无形的魔爪更令人恐惧的了,她只想立刻逃避掉那些魔爪。
她觉得那些黑爪子已再次向她袭来,她无处逃避,她拼命地拍打着大门,大声地叫喊:“快开门,救命呀!”她听不到里边有什么声音,她已没有清醒的头脑,她只是拼命地叫喊、拼命地踢打着大门。她的手脚都已疼痛不堪,但是她也顾不及那么多了,她已把那道紧锁的大铁门当做了救星,只有叩开它她才能生存。隐约之中,她觉得她似乎叫喊了几声“爸爸,爸爸。”
那道紧闭的铁门终于抵抗不住她的踢打,匍然洞开了。她什么话也讲不出了,只感觉到里边有一个人影在她面前晃动。有一种洒气和香水混合的味道向她扑面而来,她被熏的几欲恶心呕吐。那个人影想要拉拢她,她一把把她推开了,自个趔趄地向楼门口走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