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到晚上的时候,程观月停下来休息,才注意到闻念半个多小时之前发来的短信,她回复自己在收拾东西。
闻念说下来帮忙,程观月没拒绝。
不过下楼之前,闻念的经纪人临时找她有事,她跟程观月打过招呼还是坚持忙完来一趟。
等她进书房的时候,程观月已经靠在椅子上睡着了。
但书房门一开,程观月就惊醒过来,手上无意识地往旁边拂了一下,手边的东西就“啪嗒”一下落了地。
一本相册掉到地上,展开的那页正是程观月高中时代在学校里的照片。
闻念上前两步,帮她捡起来,递回到她手里,低声问了一句:“刚刚在看照片吗?”
程观月还没从混沌的梦境里回过神,闻言只是点点头,“嗯”了一声。
隔天出门的时候碰到余姐来接,闻念工作的地方正好顺路,两人便一起走。
程观月坐在副驾上看台本,后面两人不知道怎么就提起了高中时代的事。
叶听风和程观月是至交好友。
这句话圈内的人体会要比圈外人更深。
谁知道叶听风和程观月曾经关系很好,组合解散了也算是朋友——毕竟是世交,但是身边的人才能更深切的意识到这两人在对方生命里留下了怎样深刻的痕迹。
从小到大,每一桩值得纪念的事迹里都少不了对方的存在。
而她们早就对此习以为常。
所以程观月几乎不在闻念面前提起叶听风,当然也包括另一个人。
她的沉默本是一种体贴,但落到年轻的恋人眼里,又是另一种会带来不安的意思。
隔了很久以后,程观月才恍惚想起来,闻念曾经状似无意地跟她提及过叶听风。
她说:“叶老师算不算你生命中最浓墨重彩的一笔?”
程观月没有回答她,因为正好有人叫她去上台。
于是她也没有注意到闻念落寞的眼神。
17.
电影首映礼结束的那天,程观月和闻念在后台道别。
两人手里拿着的花都叫助理带回去了,程观月两手空空,闻念手里倒是捧着一瓶糖果。
透明的玻璃瓶,五颜六色的小糖果,很像小时候学校外面小卖部里卖的千纸鹤糖,小小的一颗糖果含在嘴里,留下的糖衣可以叠出一罐小千纸鹤。
但闻念手里这罐要精致许多,程观月无意间看到过朋友圈有人推荐,价格不菲,想来味道不会比那些高档糖果差到哪去。
这是分手礼物。
程观月没有客气,寒暄两句便收下了,然后客客气气地道别转身离去。
她也给闻念准备了礼物,但是并不准备这时候告诉她。
回去的路上程观月昏昏沉沉睡了一觉,快到家的时候才醒。
余姐坐在前排,低头在手机上跟什么人聊天,脸上全是肉痛的表情,听见后面的动静,她扭过头去看程观月,还是忍不住抱怨了两句。
“那么好的资源,怎么就拱手让人了。”
放在以前,程观月是死也不会放手的。
这时候程观月却没觉得遗憾可惜,只是冲余姐笑了笑,平静地说道:“算是我欠她的。”
余姐嘀嘀咕咕地小声抱怨:“你情我愿谈个恋爱,又不是劈腿又没包养她,怎么就欠她了……”
程观月只当做没有听到。
前面司机慢慢踩下刹车,在某栋楼前停下来,余姐朝外看一眼,愣了一下:“你今天不回家?”
这是之前跟闻念买到一起的房子,程观月已经很久没有来过了,闻念也在不久之后就搬走了。
程观月推开车门的时候顺口“嗯”了一声:“有东西落在这里了,正好回去太晚了,我就在这儿将就一晚,明天再回去。”
这个小区安保措施做得很好,保安二十四小时巡逻,没有业主的允许,外人根本进不来。
安全问题不用担心,余姐自然也就不说什么。
“那你回去早点休息吧,有事给我打电话。”
“余姐——”
“怎么了?”
余姐回过头,难得见程观月踌躇了一下,但她很快又笑起来,摇了摇头,说“没什么”。
程观月糖果罐子站在在楼下,注视着载着余姐的车远去,询问叶听风近况的话语才将将咽下去。
终究还是没敢问,她感觉到手里的罐子有些烫手了。
程观月确实对闻念存着几分愧疚。
不仅仅是因为自己没法真正喜欢上她,也没有办法给她足够的安全感,还有就是……
就连分手的时候,她也没有告诉过闻念她真正喜欢的人是谁。
叶听风是公众人物,被拉CP的经验丰富,跟老朋友再拉上一笔单箭头也无关紧要。
程观月并不希望有什么事物再去打扰到季浮舟。
哪怕是一丁点的破绽和可能性都不要有。
18.
程观月在书房的桌子下面找到了照片。
正好卡在书架和书桌之间的空隙里面,如果不是将桌子移开仔仔细细地查看,一般人也很难注意到那张贴着墙立起来的照片。
程观月没跟余姐说谎,她确实是来找东西的。
这张照片原本夹在相册里,大概是上次相册掉下去的时候飞出来的,那时候太晚了,她匆匆忙忙地合起相册,也没顾得上再回去依次比对。
不是什么特别稀罕的照片,只是高中时代的毕业照。
不过不是程观月那一届的,而是高她一个年级的学长学姐们的毕业合照。
她已经不记得是从哪里翻出来的了,大约是帮了哪个学长学姐代取毕业纪念手册,结果对方却没有来拿,便一直留在了程家。
多年以后家里大扫除,她才从箱子底下翻出来,上面恰好有季浮舟班上的照片。
当年的学姐早就不记得这么回事,程观月想办法联系上对方的时候才得知对方已经举家移民国外,对高中时代的纪念也并不是很感冒,让程观月直接丢了了事。
程观月口头上答应,最终还是将纪念册留了下来。
但只有季浮舟的毕业照被塞进她私藏的相册里面,跟她自己过往的其他照片摆在一起。
那时候季浮舟和叶听风已经在一起至少有两年的时间了。
到现在她已经数不清多少年了。
程观月盯着照片出了神,余光里扫见五彩斑斓的瓶子,在昏黄的灯光照耀下显得柔和起来。
她麻木地伸手拿过瓶子,抽开瓶口的丝带,剥开彩色的糖纸,将那颗制作精细到连橘瓣的纹路都清晰可见的糖果塞进嘴里。
酸甜的味道都淡淡的,好一会儿才随着倦意一起慢慢涌现上来。
程观月趴到桌上,不自觉地皱了下眉。
嘴里的糖好像是苦的。
19.
在某个记忆的角落里,程观月看到了她跟季浮舟还在一起的时候。
某个周末的午后,学校里放了假,但季浮舟因为上次考试三门不及格,老师勒令她周末必须到校自习。
话是这么说,但季浮舟一向我行我素,老师也没指望她能来,只是口头上批评几句。
季浮舟本来也是不打算去学校的,但程观月不知道从哪里知道了这件事,一大早就抱着高三的课本敲开了季浮舟家的大门,笑眯眯地看着她,直到她自己点头同意去学校。
她们没去高三的教室,而是去了程观月班上。
高二年级课业还没有那么紧张,偌大的教室里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影,很适合单独辅导功课。
季浮舟对学习兴致缺缺,苦着脸趴在作业本上,小声嘀咕着什么。
程观月跟她面对面坐着,凑近了一些才听清她说的是“丢人”之类的话。
让低一年级的学妹给自己辅导功课,可不是够丢人的了么。
但程观月坐在对面,季浮舟也就老老实实,压根没想过逃跑,对着空白的课本画了几笔之后,倒也看进去了一些。
季浮舟本来就不笨,否则也不至于靠自己就能考进重点高中,只是叛逆期心思野了,不愿意学。
认真起来的时候,她也能学得很快。
教这样的“学生”无疑是件很有成就感的事情,程观月原先准备的“温柔但不失严厉”的脸色压根没有出场的机会。
看完了教科书,季浮舟低头做题,程观月在旁边捧着莎士比亚全集,只是视线时不时就要转到季浮舟身上。
季浮舟这回是真老实,程观月心下满意,临近中午的时候终于松口让她休息。
午饭是程家的司机特意从家里送来的。
吃完饭,程观月跟司机打招呼的时候,季浮舟偷偷跑出去溜达了一圈。
程观月站在空无一人的教室门口的时候,季浮舟刚刚爬上楼。
看到程观月一转头,季浮舟立马露出一个灿烂到浮夸的笑容。
好在程观月是个温柔的人,不跟她计较这种小事,招招手就回了座位上。
刚吃完饭不久脑袋昏昏沉沉,季浮舟趴在桌上半梦半醒,程观月也就没有再逼她继续做题,而是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季浮舟说话时有些含混不清,嘴巴里分明是含着东西。
程观月拍了下她的手背,季浮舟才慢吞吞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堆彩色糖纸的小糖果,在书上散落了一片。
“一块钱十个,劣质硬糖。”季浮舟辩解她不是想吃独食,“我以为你们这种千金大小姐都不屑于吃这种廉价的色素糖精。”
她猜的没错,程大小姐确实是不屑于吃这种低端的小零食的。
程观月只是捏着糖纸蹂|躏了许久,也没高兴将那些半融化的糖果塞进嘴里。
她们就着午后的光聊了会儿天,从糖果的话题延伸出去。
时日太久,程观月已经记不清她们到底谈论了什么话题,只依稀记得她一低头,看到面前的书上是罗密欧与朱丽叶的卷章,有一颗橙色的糖果掉落到书缝里。
程观月剥开糖衣的时候,季浮舟慵懒的声音也传进她的耳朵里。
“……只要你还喜欢我,我就带你私奔啊。”
那颗廉价糖精掉进嘴里,程观月眯了眯眼睛,睨着季浮舟的笑脸,只感觉到甜。
20.
三十岁过去的那一年,程观月又恢复了单身。
她不确定自己未来还会不会改变主意,去结婚生子,走世俗人眼里的最佳道路。
但她知道,往后余生,她再也爱不了别人了。
FIN.</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