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清晨雾气弥漫,十米开外人畜不分。
“老板,三碗馄饨。”
江阙口中呵着冷气,搓着手,一屁股坐上冰块一般的长板凳。
“今日,沈司命请客?”
裴凝拢了拢大氅,将脸儿埋进毛绒绒的领边里,凤眸朝沈微一瞥,眸光戏谑。
沈微垂着眼帘,鸦羽般的纤睫掩着情绪,他笑了一声,毫不客气地说:“凭什么?”
裴凝收起袖子,抬手喝了一口热茶,暖流入喉,融进胃里,感觉连血液都热了起来。
“鲛人疫一事,本王里里外外给你们密侦司打点,省了多少事?”
沈微低头用抹布仔细擦着离他最近的桌檐,薄唇轻启:“鲛人疫一事皇上本就是让殿下主理,我们密侦司打副手,怎么说,也是我们密侦司帮了殿下不少忙吧?”
裴凝哼了一声,似是不赞同:“多亏本王有先见之明,早早在徐氏跟前安了人。”
擦好了桌子,沈微也淡淡抿了一口热茶暖暖身子,说:“殿下哪里都安了人,广撒网,这不是钓上了大鱼么?徐氏本来要害的人也是殿下,殿下自己帮自己的忙,也要下官夸奖一下吗?”
裴凝凤眸一抬,瞳仁里好似渡了一层雾气。
江阙眼看二人又要掐起来,立马插嘴道:“我来请!我来请好了!这月刚发了奖薪,我来请!”
裴凝与沈微同时哼了一声,这是他们最有默契的一次。
江阙想不明白,这两个人见面就掐,见面就掐,偏偏还喜欢坐在一起吃馄饨。他这个中间人、第三者当的很辛苦呀。
“金将军回京已有多日。”
裴凝吹了吹勺子里的馄饨,语调扬着意味深长。
“所以你更要讨好我。”
沈微如是说。
裴凝哼了一声,没再说话,低头专心吃着馄饨。
馄饨吃完后,江阙规规矩矩去付了钱。
随后,江阙身材敏捷熟练的跳上马,俯首同沈微说道:““师兄,一起回司里吧。”
沈微“嗯”了一声,策马跟在了江阙身后。
司药署中,温轻轻正在帮人把脉,帮一个英俊的男人把脉。
沈微之前一直觉着江阙穿着招摇,但同眼前的男人比起来说,简直差远了。男子大约十八九岁的年纪,穿着白金交织玄武的冰甲校服,两只袖口各镶着鸽子蛋大的月长石,头戴一只红玉天鸾金冠,披着一件翠羽织鲛丝的短披,从观感来看,花里胡哨的像只公孔雀。
“呦吼,沈司命来了。”
金子奚嘴角挂着匪里匪气的笑,眼神勾勾的挑着,满是挑衅。
“嗯。”
沈微如同剪雪裁冰一般的眼神掠过金子奚张扬的嘴脸,神情冷冷不变。
“沈微哥哥。”
温轻轻停下手里的动作,朝沈微甜滋滋一笑。而后,她低头给金子奚素手攥笔写起了药方。
“金少将行军多年,怎么三天两头往我们司药署跑?身体这么差?你们金府军军医没跟着回京吗?”
沈微走到温轻轻旁边的空位置顺势自然地坐下,将身子后靠在椅背上,眼帘慵懒抬起望向金子奚。
金子奚一点也不心虚的说:“军医的医术能有我妹妹的厉害吗?”
半个月前——金子奚还是金府军首领金止慕的独子,金子奚从小就在边沙长大,能入眼的都是肌肉莽实行至粗鄙的大汉,别说青梅竹马了,养了只猎狗都是公的。回到繁华盛京,他才知道什么叫做三千世界乱花迷人眼。花瑕街的姑娘一个赛一个好看,唱的曲儿弹的琴儿可比边沙的风声好听多了。
那天爹爹回家,说他从此以后,就是一个有妹妹的人了,要他保护好妹妹。金子奚开心的一蹦三尺高,从他见到妹妹那一刻,人都呆傻住了——他何德何能,能有这么好看的妹妹。这样的妹妹,谁要是乱碰了,他必定打折他的腿!
此时,金子奚瞪着面前慵懒坐着,悠闲喝茶,笑眼望他的男人,心想:有机会,一定打断他的腿!
“哥哥,一定要按时喝药噢。”
温轻轻用纤纤柔夷替金子奚抓好药,细心包好,交到他的手上,一双杏眸清润绵绵仿佛能漾出水来。
金子奚笑着点头:“知道啦,真是哥哥的好妹妹。”
沈微似乎不习惯有男人这么亲昵的同温轻轻讲话,轻咳几声:“金少将,看完病就可以走了。后面还有其他病人。”
金子奚扭头,看了一眼空荡荡的身后,挑着眉头说:“哪里有其他病人?本将军多和自家妹妹说会儿话怎么了?你还没娶了我妹妹,你得瑟什么?”
金子奚用拳头搓了搓了掌心,态度一下子就横了起来。
他可是初生牛犊靠着蛮横凶战沙场向来不怕盛京权贵,也看不起盛京权贵。
但是他从不知道面前的男人蛮横起来是什么样子。
沈微忽而笑了一声,脸上浮着丝丝冷意,他抬起眼帘,鼓了下掌,幽幽地说了一句:“金将军好生厉害。”
——下一句:“那就别走了,晚上留在我们密侦司吃饭。听闻我们金少将喝酒是千杯不醉,我们密侦司凋零的桂树下埋了好几坛桂花酿,不如一起来尝?”
沈微才懒得和金子奚计较,在他眼里,金子奚和江阙一样,都是——小屁孩儿。
他总不能和他打一架吧?把他打伤了多不好。好歹是小舅子,喝倒总行吧?
金子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