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甩了甩手心的药草碎渣,看向另一边,眼底阴郁涌动又不敢过于显露,让人都不免要为他觉得委屈了。
不远处,陆秧秧坐在水畔的亭台中,就像之前的这几日一样,正在跟宋谶学易容。
她要假扮的是那对兄妹中的妹妹宋芽。
宋芽自长大后,在外一直靠着易容女扮男装。因此藏药岛中,没人见过她真正的模样,他们记得的,都是她易容后的那张卷眉毛壮汉的脸。
想要模仿一个人真实的容貌或许很难,但想要通过易容、变成一个本身就易了容的人的样子,那就不算困难了。
更别说宋芽的易容术本就是宋谶教的。
不过一小会儿,陆秧秧就能做出跟宋芽脸上一模一样的卷眉毛了,用宋谶特制的浆糊把它粘到自己的眉毛上,顿时就跟宋芽神似了起来。
陆秧秧再接再厉,把这几天学的十八般易容武艺全用上,把自己的整张脸重新掇拾了一遍,最终出来的样子八呀九不离十,应该能把对宋芽没那么熟悉的人糊弄过去。
宋谶也如此认为:“宋芦、宋芽是我父亲亲信的后代,自幼多受排挤,也学会了躲避,除了必要的场合,几乎不会出现在岛里众人的面前,长大后更是经常离岛、为我做事,岛里的人对他们样貌不熟。你又聪慧灵巧,几日就将易容宋芽的本事学得炉火纯青,我不担心你会在这点上露出破绽。”
但他的神色却并未轻松。
他捣着花泥的手停了下来,正色向陆秧秧道:“我担心的是,进入岛中,你们会因他们的身份而遭到藏药岛弟子的刁难。”
他眉头微蹙。
“那群人,自小便仗着人多势众,以欺侮身份不如他们的人为乐。若是他们这些年毫无长进,这次见到想要参加试炼的宋芦、宋芽,必定会前来生事。”
“无妨。”
陆秧秧对此的回应倒是很爽快。
“只要不影响我进入秘境拿到药,我忍着就是。要是影响了……”
她对着宋谶笑笑,没有把话说完。
为了“破开啼”,就是龙潭虎穴,她也要闯一闯。
更何况,不是她托大,她跟晏鹭词两个人伪装身份进入藏药岛,到底是人入虎穴,还是虎入羊窝,还真的不好说。
她可没什么害怕的。
该担心的,应该是那群眼睛不够好用、还想要聚众用角往老虎身上戳的小羊。
……
日月如跳丸。
七月的最后一天,陆秧秧跟晏鹭词踏上了离开山谷的路。
谷外小县城里,街边的槐花已经全黄了,小儿们跑来跑去地架着□□,忙着采摘槐米与槐角。
陆秧秧端着碗刚买到手的碗酒酿圆子,边走路,边往嘴里舀。
就在这时,好巧不巧,一个跟同伴嬉闹玩疯了的小儿不看路,朝着她就冲撞了过来。
陆秧秧下意识便想旋个身避开。
这事儿对她来说,本来很是轻易,但今时不同往日,她已经乔装成了宋芽。
由于她的身高跟宋芽差得实在太多,虽然表面看不出来,但她脚上穿着的皂靴里,垫了很高的料,走起路来几乎是踩着跷。
因为刻苦练了一段时日,现在的她,走起平路来毫无破绽,可一旦遇上这种需要晃动地突发状况,她还是有点掌控不好。
幸亏晏鹭词一直留意着她,看到她要倒,及时把她扶住了,只可惜一整碗的酒酿圆子结结实实地摔在了地上。
但人没事就好。
陆秧秧站稳后,下意识要去拉起那个摔了个屁股蹲的小儿。
但还没等她伸手,目睹孩子闯祸、撞洒了行人碗盏的小儿母亲就冲了过来,泼辣地一把拽起自己的儿子,对着陆秧秧就恶人先叫嚷:“你走路不长眼啊?!”
小儿在她的手里怯声怯气:“是我不小心撞到了他……”
妇人嫌晦气似的拧了儿子一把,接着又对着陆秧秧拔高嗓门:“长得人高马大的,撞一下怎么啦?乡里乡亲都看着呢,我儿子又不是故意的,你们可别仗着自己长得壮,就想趁机寻我们家的麻烦!”
陆秧秧按住身旁晏鹭词的手,笑着劝他:“不用跟一个不长眼睛的人计较。”
她说得大大方方,毫不遮掩,令妇人一听就知道是在骂她。
妇人顿时瞪起眼想要骂回去,这时,她眼前面容一直掩在斗笠下的人忽然抬首,露出了双眼。
明明长了张大众又平和的青年脸,可眼睛里的寒冽却如一把已经逼在喉间的利刃,让她喉咙发紧,已经张开的嘴愣是没敢骂出一个字儿。
“走啦。”
陆秧秧碰了碰晏鹭词的手指。
感受到陆秧秧的碰触,晏鹭词眼睛里的寒冽瞬间消融了。
他低下头,看了看被她碰过的手指,将愉悦起来的面容藏进了斗笠下的阴影里,听话地跟着她离开了。
直到两人走远,梗在原地的妇人才悻悻地低咒了一句。
她甩开儿子,转身走路,却眼见着越走越快,最后竟奔跑了起来,在路人的惊呼声中,力道极大地笔直撞到了一颗大榕树上!
等她迷茫地转回身后,她鼻腔里的血突地一股脑地向外涌出。
仔细看,鼻头都有些撞歪了。
“刚出山谷呢,不能闹出人命。”
感受到剧痛的妇人发出尖叫时,已经走到了另一条街上的陆秧秧正在教育晏鹭词:“刚才我要是没拦你,你是不是打算出手捏爆她的脑袋?“
“没有。”
斗笠下,晏鹭词的嘴角一直翘着。
他开心地告诉她:“今天终于可以甩掉山谷里的人、单独跟你在一起,我心情很好,打算给她全尸。”
“那也不好。我们这次出来,一切要低调行事,随便用个咒、让她撞上大树、长个记性就行了。”
说着,她低头从他的斗笠下观察他的脸。
“宋谶给你做的宋芦牙套有好好着吗?我刚才是不是看到你露出自己的小尖牙了?”
……
西南山谷,竹楼外的空地上,段峥明摸着大王,一会儿接一会儿地叹气。
终于,他憋不住了,摸着自己健硕紧实的胸口吁道:“让他们两个人单独出去,我这心总提着。”
“该提着心的,是惹到他们的人吧。”
薛盈躺在竹椅上闭着眼,闻言挖苦道:“那两个人,可没一个是会吃亏任欺负的,晏鹭词不须说,陆秧秧也没长一颗良善的心。要不是山谷如今这个境况、她怕给山谷惹麻烦,对上外人,她未必会比晏鹭词收敛。”
竹椅旁,方为止伸出手,把薛盈偷偷盖在脸上的珍珠扇拿开,换来了薛盈的一个白眼。
他素冷着瘦削的脸,并不在意,垂首在面前的棋盘落子。
而这会儿,被他们念叨着的陆秧秧已经找到了县城唯一的车马行。
穷乡僻野,自然没有什么千里骏马。陆秧秧精心挑了两头最精神的小毛驴,和晏鹭词一人一头骑着上了路。
宋家兄妹嘛,混得不好,穷困潦倒,低低调调,才更不容易让藏药岛的弟子生疑打探。
……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开启新地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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