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擦到薛盈的命牌时,她却发现,那命牌上不知何时出现了几处肉眼难以看清的霉斑,只有当她贴得极近,才能隐隐看得出来。
她的身后,宋谶没有看到她神色的改变。
他摸出自己的命牌,握在手中:“我能把我的命牌也放在这里吗?”
“当然。”
陆秧秧站直,“我阿娘吩咐过,若是你来了,且来时已经没了出身门派的牵挂,那你以后便是西南山谷的人,自然可以将命牌放上。”
她顿了顿,继续道:“但要想将命牌放在西南山谷,就要先抹去命牌上你曾经门派留下的痕迹。这是约定俗成的规矩,无论是谁,都必须遵守。”
宋谶欣然一笑,将命牌递出。
陆秧秧接过命牌,将手心覆盖其上,神色一敛,命牌中央顷刻旋起汹涌气流!而气流之下,命牌的表面逐渐浮现出了藏药岛的腾纹。
陆秧秧对此倒是丝毫没有意外。
无论从宋芦他们见到木鸽后的态度,还是宋谶来到山谷后使用的术法,陆秧秧都不难推断,他与藏药谷必有渊源。
但接下来,她却开始皱起了眉。
这命牌上的腾纹,她竟不能轻易抹除!
松开手,陆秧秧盯着宋谶的命牌,陷入思索。
片刻后,她想了起来,她阿娘在同她讲靖娘子的往事时,曾提到过这种情形。
当年靖娘子被她阿公救回山谷后,也曾拿出命牌,请她阿公将命牌上原本门派的痕迹抹去。
这事儿她阿公做过无数次,论理是得心应手,但却在靖娘子这儿遇到了点麻烦。
原因便是——靖娘子是那门派极为重要的血脉嫡传。
若对方是门派里的普通弟子,需要从命牌中抹去的不过是加入门派时的誓言束缚,但要将对方门派血缘至亲的命牌改弦更张,却有着要将其血脉斩断之意。
亲缘越是紧密,这事儿便越是棘手。
但也并不是没有解决的办法。
毕竟靖娘子现在可完全是他们西南山谷的人了,他的命牌就摆在祠桌上呢。
陆秧秧心中很快就有了主意。
她自信地问宋谶:“你这命牌,最初是谁制的?”
“是我祖父。”
宋谶答道,“他老人家名讳:上儒下仁。”
陆秧秧:“……”
宋儒仁。
前岛主宋赐和现岛主宋赋的亲生父亲,除开豢养奴隶这事,一生也算是积德行善,救人无数。
因此,他虽已仙逝多年,但如今世人谈起来,也都会尊称他一声“老岛主”。
西南山谷一向秉承“既入山谷,不问过往”,所以自宋谶到来后,谁也没有刨根问底地到去问他的出身、家世。
但宋谶的身份,属实有些高了……
如果她没弄错,他就是传闻中前岛主宋赐被逐出岛前遗留下的那位独子,也是现岛主宋赋的亲侄子。
藏药岛十分讲究血脉传承,而现任的岛主宋赋又还没有后代,他若是死了,那整个藏药岛,就都是宋谶的!
她阿娘拐过来的,竟然是藏药岛极有可能的未来继承人!
宋谶洞察出陆秧秧神情的变幻,他毫不避讳,主动谈及了自己的过往。
“二十四年前,母亲生我时难产而亡,我出生未过百日,父亲又被驱逐出岛,周围众人皆视我为不祥,只有祖父怜我幼失怙恃,将我留在了身边抚养,但在取名时仍是做了以毒攻毒的打算,取了‘谶’这个字。”
藏药岛当年的旧事,陆秧秧没少在卷宗中看过。
每次翻阅,她都忍不住在心里嘀咕,除了河川先生看起来是真的赤子之心,其余卷在里面的人,有一个算一个,都是各怀算计,得益的、失利的,都不算什么好东西,能称得上无辜又可怜的,就只有宋赐的那个孩子,可怜到……能让她愿意分出一海碗里的两颗酒酿丸子给他尝甜味!
可当故事里的那个人真正站在她的面前说起往事、眼神里是一片彻底看开后的无悲无喜,她却连一句安慰的话也说不出来,只能静静地继续聆听。
“我的叔父宋赋与河川有过约定,不对我这个无辜的稚子动手,但也从未给我一次正眼。弟子和下人们揣摩上意,对我的态度自然不用多提。
我的父亲被视为大奸大恶之徒,他的一众亲信下属,尽数遭到驱逐排挤,根本无力护我。祖父在时还好,有他守着,我的日子还算能过。但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一旦他不在了,若是那时我仍旧没有自保之力,便是没人对我下毒手,光是那些不见血的苛待揉磨,也足够耗掉我的性命。”
宋谶说着悲惨的幼时,神情中不见恨苦,反而在不自禁望向连乔的石刻牌位时,嘴角眉梢还会不自觉地沾上笑。
“也许是我命不该绝。在祖父算出自己大限将至的当晚,连乔夫人带着你到了藏药岛,要祖父为你浸泡药浴。那是我第一次……”
他顿了顿,停住了要说出口的话,但因回忆而浮现的笑却还留在脸上。
他低下头,将笑收敛,然后对着陆秧秧重新说道:“……第一次……见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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