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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最后的一切都很丢脸, 但这个晚上总算是被陆秧秧糊弄了过去。
接下来的几日,在陆秧秧的带领下,晏鹭词逐渐熟悉了山谷。
他会给不敢反抗他的大王梳毛, 会牵着大黄牛在只有几根草苗的土上犁地, 会陪着陆秧秧去给仍旧毫无动静的小白花浇水, 也会帮着二狗叔在后厨晾肉干。完全就是个朗朗少年, 行事又磊落又光明。
陆秧秧跟了他几天, 实在没看出有什么问题, 也就不再随时看着他。
她开始花大量的时间待在密室里,研究那卷也许能帮助她找回记忆的秘咒。
也因此,那只木头鸽子凭空浮起时,陆秧秧并不在屋子里。
屋子里只有晏鹭词。
木鸽生变的那一刻,坐在床边叠裙衫的晏鹭词动作一停,眼神中顿时翻起冷光。
他头一偏, 看清半空中浮着的碍眼东西是什么后,眼中的厌恶倾泻而出,小尖牙威慑地呲了出来, 手心的蓝紫色火焰随之冒出,只需要扬手一挥,就能把那只木鸽烧得灰也不剩。
但最后,晏鹭词还是眼神冷冷地握紧了手心, 熄灭了火焰, 将陆秧秧裙摆上的最后一道褶皱抚平。
……
入夏后的日子一天天过去,便是四季宜人的西南山谷也越发炎热了起来。
薛盈用来泡竹床的最后一味水培的药草终于成熟了。
她于是决定把陆秧秧和晏鹭词叫过去, 让他们履行承诺,把药剁好,给她准备药水泡竹床。
天不亮, 她就在大王脖子上挂了一封字条,让它送到陆秧秧的门口,并且还特意点着大王额头上的“王”字提醒他:“要是她还没起,你就在她门前嚎,直到把她嚎起来为止。“
大王最近几天一直被迫在被晏鹭词梳毛,一听要去打扰晏鹭词睡觉,它根本就迈不动离开的步子,最终还是薛盈威胁要给它泼一身会散发臭气长达一个月的药水,它才头也不回地逃窜离去。
但就算这样,它还是磨蹭了好久,甚至还伸着爪子在水边跟透明的小鱼、烦得小鱼甩尾溅了它满脸的水,它才不情不愿地顺着岩壁石路到了陆秧秧门前。
在门前站好,大王威严地简直就像是府邸门前的石狮子像。
回想着薛盈的威胁,它挺起前肢,昂起颅首,终于张开了血盆大口——发出了一声气短的“喵”。
但即便大王这样地小心翼翼,它刚一靠近,晏鹭词便倏地睁开了眼,眼神里满是杀意,阴冷至极!
就在这时,躺在旁边的陆秧秧翻了个身。
他下意识看向她,尖锐如冰的戾意如同被滚烫的热水烫到,抖了一下便化开了。
他慢慢地卸掉聚起的力气,紧绷的肩头松了下去,静静地看着陆秧秧嘟着嘴的睡颜。
陆秧秧睡得很熟,但大王在外面“喵”来“喵”去的,还缩起爪尖、用肉掌不停地在门上蹭,小动静窸窸窣窣个不停,没一会儿还是把她吵醒了。
看到陆秧秧的眉头动了,晏鹭词立即平躺好闭上眼睛,丝毫没有破绽地变回了熟睡的样子。
陆秧秧睁开了眼。
她正侧躺向着晏鹭词,因此一睁眼看到的就是一幅赏心悦目的美人夏睡图。
天气热,他睡得又熟,透白的皮肤上晕出天然的粉,简直就是一朵刚出水的芙蓉花。
她看得心头痒,被吵醒的起床气一丁点都没了,屏着息伸出手,小心用指肚在晏鹭词脸上滑了好几下。
等便宜占够了,她才美滋滋地蹑手蹑脚下床去开门。
看到夹着尾巴的大王后,她还心情很好地把它抱住,给它撸了会儿脑袋。
但当她看到了薛盈的字条,她脸上的笑顿时僵住了。
她当即放弃了让晏鹭词继续睡的打算,冲回屋就把他叫了起来!
别的就算了,但剁药这件事,她自己可搞不定!
而且,叫晏鹭词起床,也是一件开心的事。
男孩不管睡得多熟,只要她推一推他,他就会一点脾气都没有地乖乖坐起来叠被子。
虽然还睡眼惺忪地没清醒,但他叠出的被子、铺出的床,都是又妥帖又讲究,实在只有家教极佳的人家才能教得出来。
陆秧秧边抹面膏,边在镜子里看晏鹭词铺床,忍不住就又开始琢磨他的出身。
但毕竟时间紧迫,容不得她仔细琢磨。等晏鹭词洗漱完,陆秧秧就往他手里塞了两块昨天从二狗叔那里拿回来的过夜点心,然后拉着他骑到了大王的背上,一起赶去了薛盈的竹楼。
……
薛盈那里,十大桶药草已经备好了。
为了在药草成熟的最后关头看着不出意外,她昨晚一直没睡,困得在眼底补了好几次妆,见到陆秧秧后,她当头丢给她一麻袋三斤重的制药手记,接着便要回屋继续补觉去。
但没等她走出两步,张百里突然扬着他火红的马尾发梢,从山峰一侧翻越而下。
他脚尖轻点崖边树枝,脚下的树梢刚一微颤,他人就已经跃到了远远的另一根枝桠上。
几次下跃,终于眺望到薛盈的竹楼,他急急刹住,脚背倒钩住树干,拢起手仰胸大喊:“阿——桂——难——产——了——!”
山谷里自然不会只有陆秧秧这几个人。
十二年前那晚,山谷内的众人几乎覆灭,逃过一劫的差不多只有一些老、弱、病。少数在劫难中没死成的壮年,也都受了重伤,不是缺胳膊就是断腿,在薛盈没日没夜的救治下,才堪堪保住了命。
可山谷的灾难并没有结束。
那晚过后,本来花开四季的山谷谷底变成了一个积满了血水的池子,根本无法住人。
老、弱、病、残们也不适合在难以上下的山间崖壁居住。
最后,陆秧秧在张百里所在的北峰后面辟了块地,给所剩不多的老弱病残们建了个新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