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士步步紧逼,李家婆娘则支支吾吾说不出来什么东西,却始终不肯讲这香是哪里来的。
苏城只好改变策略,他信步走到李义连处抱起被自己绕晕的二哈,手指扒开对方的眼皮,露出里面乱转的眼珠。
“你看,令郎如今眼神漂移不定,舌头乱吐,”仗着两个人都没有什么知识,苏城所幸将二哈的特征夸大糊弄忽悠起来,“身形似狼非狼,性顽劣,不受拘束,喜欢啃桌子椅子——”
道士顿了顿,像是在宣告病危通知的医生般面露惋惜,“您若再不告诉贫道前因后果,令郎怕是……”
在李屠夫两个人耳朵里就是自家儿子已经药石难医、无药可救,可以提前准备棺材了。
李家婆娘遭此打击,险些晕了过去,扯住挥袖要走的道士的袖子,“道长,还请道长救救我儿!”
“好,您不要急,”道士慢吞吞的将李家婆娘与李屠夫扶了起来,“那贫道就问问,令郎在变成二……狼之前,究竟做了些什么事?”
“就是,就是,”李家婆娘看了眼自家丈夫,“我要说了,你可不许打咱家儿子。”
这一听,李屠夫又哪里不知道儿子变狼恐怕与那个小兔崽子脱不了干系?但碍于外人在场还是忍下心里的怒气道,“你说就是,婆婆妈妈的做什么。”
“就是,就是……”妇人久久说不出东西来,毕竟一直以来待在淳朴的小村子里,儿子做的事情确实很令她害臊,“咱儿子前些日子从青楼里买下一个姑娘嘞!”
短短的话令这位八尺男儿怒气暴涨,“这小兔崽子!我说前些日子怎么这么忙,时不时管我要钱出去——原来是去了青楼!青楼是什么地方,里面的婆娘图的不就是钱么!他,他,”李屠夫久久平复不下心情,再看妻子这唯唯诺诺的样子,自是猜到妻子对此早就知道,甚至是和儿子一起欺瞒他,不由狠狠一拍大腿,“气煞我也!”
“那姑娘说不定真是看中咱家儿子呢,”妇人小声跟她的丈夫辩解,“那香,还有我用的一些金银首饰就是那位胡姑娘送的,人长得漂亮还听话,就只求一个名分。而且我看咱家儿子是真喜欢那姑娘——”
“那位胡姑娘今在何处?”苏城懒得听这爱情故事,当即打断问。
“被我安置在山上咱家的老屋子,”而后难掩愧色,“可现在人不知去哪儿了。”
“我看你是糊涂了!天上哪有掉馅饼的好事?什么胡姑娘,我看是狐狸精吧?!”李屠夫冷笑一声,自家儿子的德行他做老子的哪里不知?什么真心喜欢,不过是迷恋上“皮囊”二字,小小年纪就有了滥情的苗头,当即提起自己的杀猪刀往那半死的二哈处走,“与其令这孽障给我惹是生非,不如现在我打断他的狗腿!”
妇人凄厉哀嚎一声扑在二哈儿子身上,“老李,这是你的独苗苗呀!只是年纪小不懂事罢,你就饶了他这回——大不了罚站一会儿也比砍了腿好哇!”
“年纪不小了!”李屠夫脸色不改,手里的杀猪刀也不肯放下,“若是他不受到足够的惩罚,恐怕是长不了记性的!”
这李屠夫言行举止上确实是爱憎分明,眼里容不得一粒沙子;李家婆娘则完全相反,是个溺爱儿子的母亲,连儿子买下青楼姑娘都帮忙瞒着。
一严父,一慈母,至刚至柔,倒也形成了一个完整的“和谐”。
见两人迟迟对峙,谁也不肯退下一步,道士不由轻笑出来。
“道长何故发笑?”以为是在笑他二人,李屠夫的脸色不甚好看。
苏城一挥拂尘,“贫道有一妙计,既可七天内令大郎恢复正常,又可以令他走回正途,二位不妨一试。”
*
人的一生是一个很玄学的东西,有的时候眼睛一睁一闭,一辈子就这样匆匆过去了。
李义连对此感慨颇深,上一秒自己还被胡姑娘劝着喝酒,下一秒自己就满身大汗的醒来,好像身处地狱岩浆之中翻滚——
他颤颤巍巍的睁开眼睛,就发现自己背后灼热异常,好像已经点燃。
愣了一会儿,他悲惨的发现,不是好像。自己就被绑在一根木棍上架着,下面是熊熊燃烧的烈火。
李义连:?
哦,是在烤他。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自己的鼻子异常灵敏,感觉好像有人在烧烤着什么,还带着一股焦糊味。
又怔片刻,他难掩错愕,好像是自己在被放在火上烤,扭头就看见满脸愧色的老娘与神色不虞的老爹,还有一位道士盘腿打坐。
“汪!?汪呜?汪汪!(怎么回事!?爹,我不说了子不语怪力乱神吗?为什么家里来了个道士)”
李义连试图开口,却发现自己只能说出来汪汪的狗叫声——他大惊失色,难道自己老爹已经丧心病狂到联合道士大义灭亲吗?!
不至于吧……?大概?难道老爹知道是自己把炮竹放茅房炸了他一身,还是说他知道自己小时候赶猪没赶好,把家里最剽悍肥壮的母猪赶到了村头大树上面?!
李义连很惶恐,李义连很不安。
变成狗后不太聪明的小脑瓜绞尽脑汁的想着所有可能让老爹发脾气搞死他的事情——此时他还沉醉在胡姑娘给他许诺的温柔乡里,完全没有想到自己去青楼的事已经被老娘捅了出去。
道士是个眯眯眼,配上眉心的一点朱砂痣,颇有几分成仙成道的样子,哪怕是穿着粗糙而旧的微微发黄的道袍也不减风华,令人想起一句“出淤泥而不染”。他此时正缓慢转动着木棍,将上面的二哈烤的均匀一些,时不时抓起一把辣椒面洒在上面。
长着清心寡欲的脸,却干着分外缺德的事。
“呀,你醒了?”嘴上是这样说,可苏城还是在对方那张憨憨的狗头上又撒了把孜然粉,“现在感觉怎么样?是不是觉得浑身上下精神不少?”
狗鼻子是一只狗格外灵敏的部位,也是极为脆弱的部位,先是吸了把辣椒面,又吸了孜然粉,鼻腔里火辣辣的疼,当即打了一个又一个喷嚏,而后生气的冲道士汪汪大叫。
道士也不生气,反而起身冲李屠夫两人颔首,“二位请看,令郎已经精神许多。”
哈士奇的双眼紧紧盯着自己的父母,而后垂下泪水——为什么哈士奇的眼中满是泪水,因为他正在被一个狗东西迫害烧烤,他没有一刻比现在更希望投入父母的怀抱。
虽然愤怒于儿子所作所为,但见现在这臭小子精神至极,甚至由于劫后余生喜悦的流下泪水,李屠夫不由点头,“果然这样烤着有利于补充活力,那就麻烦道长好好看管这小兔崽子。”
李·哈士奇·义连:爹!爹你怎么了!你怎么选择性眼瞎了呢???
于是他将楚楚可怜的目光投向最爱儿子的母亲。
可亲可敬的母亲落下泪珠,“我的儿怎么就遭遇这种烂事呢!”
世上还是妈妈好——哈士奇如果可以模仿人声,李义连此时就要笑出来并唱一首“世上只有妈妈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