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大雪与红

楚狂人在下滑,似乎下一刻就会从高处掉落碎个稀巴烂。

事实上,他的头已经慢慢开始从道人松开的手指中滑下去,还可以感受到脸颊上那茧子在上面划过的硬感。

道人还在等,等苏城一个答案。

在生死边缘,楚狂人想了很多,想的画面也很乱、很杂。

最初的时候,他似乎是被那个温柔的女人起名为楚逍遥。

好像也有过许多快乐天真的时候?不太记得了。

结果有一天却告诉他,他的父亲是魔尊。

是一个极冷极冷的雪天,小小的他和垂死的母亲被村里的人流放到大雪纷飞的雪山。

母亲递给他了一把小刀,吩咐他等她死了,就用这刀划开她的皮肤,靠着那血活下去。

血是世上最温暖的东西。

浇在身上是暖的、喝在肚子里是热的,像是和母亲血液交融,能让人坚持着走下去,活下去。

漫天的雪,满地的红。

男孩像是醉了,满脸都是红晕,沉醉的卧在血红色的雪地上。从高空望去,那血浸染的雪地则正好是一颗心的形状,瘦小的男孩蜷缩在心的中央,像是蜷缩在母亲怀里。

被父亲的人发现的时候,母亲已经硬邦邦成了冰块,只有楚逍遥活了下来。

他被接回了另一个冷冰冰带着恶意的家。

兄弟姐妹养蛊般的自相残杀,信任的朋友反手一剑,那个总是冷心冷情的前尊主父亲高高在上的冷漠眼神——无形中杀死了懦弱善良的楚逍遥,剩下的躯壳就是乖张残忍的楚狂人。

据说,人死前是会放映自己的一生的,又称为“回马灯”。

楚狂人的脑子里的画面越发杂乱无章。

有他拿着母亲死前留给他的小刀,用它刺入母亲僵硬身体的画面。

有他在夜里一刀了结年迈的前魔尊父亲,最后坐在宝座上万万人之上的画面。

有他出入华灯之下,把前魔尊留下的暗棋一个一个刺杀,顺便玩弄人心、玩了一场又一场血腥残忍的“游戏”的画面。

有他成为魔尊后带兵打上昆仑,却被昆仑仙镇压于剑冢足足十年的画面。

浑身越发感到冷意。

楚狂人在心中自嘲,这也算恶有恶报?他无药可救,现在还想着要血洗昆仑。

昆仑仙绝对不会想到,他眼中的蝼蚁会在这十年把稳固剑冢的符咒联系己身。

只要他死,剑冢的剑会立刻陷入暴动——而自己留下的最后一步暗棋奸细就会出手让整个昆仑为他陪葬。

良久等不到青年的话语,不耐烦的道人彻底将两指分开,任由手中的兔子坠下。

死亡,原来是一种极为无力的感觉,也是一种……

分外解脱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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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p> 自己像是一个轻飘飘的泡泡在上方下坠,且速度不断的在变快,浑身的血似乎都因此涌上大脑。

风如利刃,割的脸颊生疼,可自己的脑子却像是被无数东西包围住,什么办法也想不出来,只能安静等待着最后死亡的到来。

死亡不分高低贵贱,哪怕生前再怎样声名显赫,死后最后也只是一捧尘土。

蝼蚁就是蝼蚁,哪怕爬到再高的位置,依旧会被更高处的人踩死。

在正面此世的最强者,这种生死由他人掌握的感受尤其明显。

忽是传来一个如玉石相击的声音,似乎是神明在天国的低语。

“等等。”

宛如天籁。

刺客血红色的双瞳骤缩,几乎以为自己幻听。

那声音很平静,也很轻,似乎像是低语了,大脑一片空白的刺客几乎都要听不清的。

青年又重复说,等等。

这一次是能被人听见的声音。

原本利如兵锋的冷风截然而止,疯狂的下降感消失,终于身上有了着力点。

道人蹲下身子,伸手往下一捞,随意抓住兔子直立的毛茸耳朵,也不管会不会伤到兔子,又顺手把楚狂人往青年怀里一扔。

楚狂人下意识警惕的竖起汗毛,一口咬在青年要揉他头的手指上。

兔牙是很锋利的,一下子就咬开口子流出血来。

被咬了指尖的青年蹙眉不语,但还是没猛的把怀里不听话的兔子扔出去,只是微微挣开兔口,有一下没一下顺着兔子毛。

恍惚的楚狂人试着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什么也说不出来,像是哑了般。

赚回一条命——楚狂人在心里长舒了一口气。

说什么,谢谢善心的青年最后阴差阳错救他一命?

又或者警告他离自己远点?他救的不是一只无害的白兔,而是一只会咬他一口的毒蛇。

但下一刻刺客的所有想说的话都被道人冰冷的眼神止住了。

昆仑仙能杀他一次,也就能杀他第二次。

这种感觉……太像那个被他捅死的老家伙曾带给楚狂人的压力。

自己和青年,竟然如此相似。

顶上都有一个要求太高的冷血“父亲”,且他们都随时准备好下一个“孩子”替换自己。

他和苏城像是被提线的木偶,按着主人的心思往该走的方向走着——

只是他选择挣脱那无数的细线破茧成蝶,而苏首席却被细线包裹戴上了完美假面。

无力感油然而生。

楚狂人稳住心神——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他宁可做害人让自己活下去的毒蛇,也不愿意再做以前那个傻乎乎把心给别人糟蹋的兔子。

此时的青年浑身上下满是破绽。

因为是昆仑宗主在旁边护着,苏城此时的警惕心在最低。青年微微低头,把怀里的兔子颠了颠换出一个让楚狂人和自己都很舒服的抱法。

从楚狂人的角度,此时正好看见青年纤细修长的天鹅颈,白色的皮肤下就是浅青色的血管。

只要自己轻轻一跃,尖锐的兔牙就会撕开上面的血肉,然后整个身体沐浴在青年温热的鲜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