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淮突然怔愣住, 觉得这声音既熟悉又陌生,像是曾经在梦里听过的,小哑巴的声音。
他下意识转头,不知道他是不是在做梦。
为什么会在这里看到小哑巴?
他有点怀疑自己的眼睛, 也怀疑自己的耳朵。
怀疑是不是自己产生了幻觉。
“周淮——不要、不要杀了她!”
白蓁又说了一遍。
周淮手上的动作一顿, 手上的力度一松,宋玉燕整个人就像是一滩烂泥瘫倒在地上。
缓步走向白蓁, 语气中带着淡淡的疑惑。
“小……哑巴?”
白蓁立刻跑过去, 拉住他的手, 他的手一片冰凉, 眼底像是一个深渊巨口,里面漆黑一片, 任何想要探视的人见了,都会不由自主被吸纳进去,永世不得超生。
“对!是我,我是小哑巴!我是白蓁!”
白蓁赶紧示意后面的人,把宋玉燕隔离开。
“你、会说话了?”
“嗯, 就在刚刚, 突然不知道怎么的, 我就会说话了,我能说话, 你开心吗?”
白蓁想跟他聊天, 转移他的注意力, 周淮的状况有些不对劲,她担心他做傻事。
过了许久,周淮才像是反应过来,反手捉住她的手, 又重复说了一遍。
“你会说话了!”
白蓁使劲地点点头,脸上带着高兴的笑容。
周淮也像是被她感染一般,嘴角不经意间上扬。
看他稍稍恢复了理智,白蓁这才小心翼翼地试探他。
“我已经没事了,周淮,别管他们,我们走吧!”
这时,服用了安眠药的宋志安被周围的声音吵到,渐渐苏醒过来,一眼望去,便看到自己家里出现了这么多陌生人,吓得立即从床上滚下来,指着他们说。
“你们是谁,在我家做什么?”
说完,便看到瘫软在一旁,不停在喘气的宋玉燕,露出惊骇的表情。
他连忙过去,扶宋玉燕起来,拍了拍她的脸。
“小燕!小燕!你怎么了?”
宋玉燕眼里仍然还存留着死亡的阴影,看到宋志安的那一刻,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
宋志安心疼极了,家里的保姆请假回家了,只剩下他们父女二人,那些人看上去就不是什么好人。
看到女儿这幅模样,脖子上一圈一圈的淤青,一下就怒了。
“你们对我女儿做了什么?眼里真的没有王法了是吗?”
因为宋志安的大呼小叫,把周淮的目光又引到了他们父女俩身上。
周淮的目光一扫过宋玉燕,就见她整个人都得跟个筛子一样,根本不敢直视他的目光,只是不停地摇头,哭着说。
“我错了!求你别杀我!我知道错了!”
宋志安看见女儿这样,既是心痛又是惊骇,面前这个男人竟然还要杀了小燕,这简直难以想象。
宋志安颤抖着身子,从兜里摸出手机,打算给王市长打电话。
他已经不期望安城的警力能够摆平这一切了,只能期望自己的人脉可以帮助自己解决这个问题。
白蓁走过去,帮他把电话拿出来,重新递到他手上,表情认真地说。
“也许你可以问问你女儿,她究竟犯了什么错,你再来考虑打这个电话好吗?”
宋志安原本惊惧的眼神流露出一丝疑惑,他看向宋玉燕,可谁知宋玉燕一副做错事,看都不敢看他的模样,便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
周淮站在原地,尽管已经恢复理智,眼神中仍然存有一丝阴翳。
白蓁拉了两下,才把人拉走。
裴衍一直在车上等待,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神情有些捉摸不透。
当他看到白蓁牵着一个男人的手,走出来,眉头不自觉地沉下来。
裴衍打开车门走出去。
这是两个男人第一次碰面。
即便互相都不算熟悉,但因为白蓁,两人看到对方,都有天然相斥的磁场。
裴衍久居高位,气质疏冷,心怀山岳,哪怕大浪淘沙,既可以将自己雕琢成圆润的玉石,也可把自己打磨成高耸的山壑,如同行走在大地的王者,让人心悦诚服。
而周淮也曾一路厮杀,自带煞气,亦如行走在北方的孤狼,脸上的伤疤曾是他的荣誉勋章,连带他路过的地方,都不由自主带着一丝血腥味儿。
强强相见,即便不用厮杀,也能从对方眼中看到两军对垒、鼓角齐鸣的场面。
他的眼里没有对于强权的畏惧,也没有面对力量时的怯懦,随时抱着玉石俱焚的决心,裴衍这才意识到他跟傅钦寒、林见深等人完全不同,他不能用以前对待他们的方式对待他。
而此时的周淮,看到气度不凡的裴衍也同样感到心沉,光是见一次面就可以看出他是个接受精英教育,心性、能力都远超同侪的王者,无论从外貌还是品性都与白蓁十分相配,与坐过牢的自己更是天壤之别。
两人对峙了一会儿,最后是裴衍先开口,他朝着白蓁说,同时也是在对周淮说,他平静温和的态度表明了他不矜不伐的教养。
“上车吧!剩下的事交给我来处理。”
尽显风度。
白蓁听完决定一块儿上车,却被周淮一手拉住。
他露出一个若无其事的淡笑,淡淡地拒绝了上车的提议。
“你先上车吧!我骑了车过来的。“
他指了指不远处的摩托车。
白蓁露出了然的神色,略微失望地说:“好吧。”
周淮眸光微黯,但还是面不改色地同她分道扬镳。
他突然生出一丝不甘,骤然回过头,多问了一句。
“你会回来吗?我给你留门。”
裴衍脸色当即变得阴沉起来。
这让他想起许渡白跟他说过,白蓁一直都是跟周淮一块儿住的。
白蓁摇了摇头。
“今晚不了,不太方便。”
因为裴衍跟她说庭姐这段时间找不着她,担心了很久,连着消瘦了不少,无论如何,她也必须要去报个平安。
裴衍已经订好了酒店,这样说话什么的都很方便。
周淮身体微僵,但脸上还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他早就应该知道的不是吗?她恢复记忆之后,她就会毫不犹豫地离开,更何况她娇生惯养的,又怎么能习惯得了他的小公寓。
白蓁见周淮骑车离开,转过头去跟裴衍说话。
“我觉得他有点怪怪的,他会不会还是想不开?”
裴衍的神色冷冷的,这是白蓁第一次见他神色如此冷淡。
她想起她之前不告而别,裴衍一定很生气,所以不远千里,亲自找到这里。
她不告而别确实有点过分,可是她说了又怎么离开得了。
她看着他的表情有些小心翼翼,就怕他突然拿她问罪,结果很快裴衍的脸上便冰雪消融,只是态度依然有些怪怪的。
他问她。
“关于周淮,你知道多少?”
“嗯?为什么问我这个?”
凭着直觉,白蓁觉得裴衍并不怎么看顺眼周淮。
“我看你很关心他的样子,如果你不把他的情况说出来,那他的事我可能帮不了他。”
裴衍轻描淡写地说出来,并不关心她跟周淮的事儿,只是因为她的原因,才会对周淮的事这么上心。
就像两人还没发生关系之前那样。
白蓁吐出一口气,她真怕裴衍又提出两人在一起的要求。
她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对裴衍有一种依恋,但她觉得这更像是对上司的崇拜,还有一种类似于对长辈的依赖。
还称不上男女之间的那种感情,没有任务缠身,她想她没必要因为两人发生过关系,便急急确定恋爱关系。
虽然说起来有些好笑,但白蓁一直以来,对于恋爱有种浪漫的幻想,认为恋爱就应该是两个人的一见钟情。
可惜的是到目前为止,她就没有遇见过让她一见倾心的对象。
所以裴衍恢复到之前那种对她的态度,白蓁其实是松了一口气。
对于裴衍的办事能力,白蓁向来都是心悦诚服的,所以除了赵明香跟周淮的那段过去,她把周淮的事说了个七七八八。
裴衍在一旁频频点头,一直耐心倾听的模样。
裴衍很快就从白蓁的语气中,分析到她对于周淮是一种怜悯,而非喜欢的情感。
他有松了口气,可是她不喜欢周淮,不代表人家不喜欢她。
白蓁总有一种将男人的心搅得天翻地覆,自己却一无所知的本领。
当她用一双无辜的大眼看着他的时候,他既想一把掐死,又想偷偷珍藏起来,不让任何人觊觎。
既然同情他,那就不可用威压的方式,必须怀柔。
裴衍算是明白了,白蓁并不会因为跟他发生过关系而对他有所不同,要想俘获她的芳心,心计、手段、谋略……一样都不能少。
裴衍就靠着超高的谈话技巧,从白蓁口里,将周淮的信息一一套出。
看着裴衍不辞辛苦地过来,还要帮她处理这样那样的问题,白蓁突然感觉有些内疚。
她轻轻唤了裴衍一声。
“裴衍,谢谢你。”
裴衍声音淡淡的。
“不用谢,用你下半辈子还给我就是。”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