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行鸟,是思薇的工具和宠物。给了它食物,它就应该服从。等价交换,不是吗?所以必须服从命令。就算命令是跳进开水也要服从,何况只是洗澡的热水。训练时陆行鸟乖乖听话也是理所当然的。这就是它存在的价值所在。但思薇很奇怪。明知道没有什么危险也会担心。“被烫到”仅仅是不适的一种,真的值得她那么担心吗?即便是最微小的不适,她都不希望陆行鸟遭受——好奇怪。
思薇好奇怪。她好娇气。连看见他人的小小痛苦都无法忍受吗?女孩子都是这种生物吗?不,神罗实验室里的女性研究员也会用普通士兵做奇怪的实验。如果人类变成了工具,怎么使用是使用者的事。无论遭受怎么样的命运也本该如此。这是宝条的实验室里所有人都心照不宣的事实。人变成宠物或许会好些。武器开发部部长斯嘉丽都养了一条“狗”。一条卑躬屈膝的士兵狗,被她戴上项圈,牵着狗绳,明明是人类却永远用四肢跪爬。但这个职位在武器开发部某种程度上算是美差。至少“狗”是不会被用来人体实验的。
宠物不就是那样的吗?斯嘉丽当然能懂“狗”的毫无尊严的痛苦。但她正是享受着别人失去尊严的痛苦。
权力就是让别人受苦。作为主人,对宠物掌握着权力,思薇和萨菲罗斯都能让陆行鸟受苦。他一直以为这就是宠物的定义。但他为什么从来没有折磨过他们饲养的陆行鸟?明明是宠物,萨菲罗斯却没有想过伤害陆行鸟。思薇也一样,甚至她觉得“宠物”这个词让她对陆行鸟有种神圣的责任,她的责任是保护它、爱它、让它免受痛苦。
明明陆行鸟是宠物,是工具。宠物只是一种让人心情愉快的另类工具而已。
……或许,“宠物”的定义是错的。思薇的定义才是对的。她对待宠物的方式是正确的——她从不把他们当做用过即弃之物。他发觉她因为他人的快乐而感到快乐。而她是比宝条更可信的人,就像加斯特博士一样,他们都比宝条那个三流科学家优秀得多。如果这些卓越的聪明人选择做一个笨蛋,或许旁观者才是愚昧无知者。但为什么错误的事能光明正大地发生?神罗从没有人提出异议。在看到别人的不幸,他们露出了恐惧而庆幸的眼神,他们缩到自己的世界里无视恐怖之事,而错误的事从不停止。
萨菲罗斯陷入了困惑。他看着自己的手掌,多年训练,手上一层握刀磨出来的茧。
神罗的英雄。
神罗的工具。
萨菲罗斯隐隐渴望着承认“思薇是对的”这一点,但又隐隐害怕它。如果她是正确的,那么这个世界将变成多么温柔的世界。至少他能确信她的可信,像是在暴风雨中远航的船只看到陆地的灯塔,像在高山上看见清晨的启明星。无论世界如何变化,她永远会是奇怪地、固执地、天真地试图保护他的思薇。
但那又将是一个多么可怕的世界。如同婴儿发出了第一声号哭,而襁褓中的孩子转头四顾,看见的是一张又一张仿佛是停尸床的行军床,床上的伤兵低声哀嚎着,整个世界由密布的带着死亡气息的长方形组成。
如果她是正确的,那么这个充斥着错误、萨菲罗斯却早已习以为常的米德加,是一个在神罗的秩序下被扭曲却极其稳固的世界。卑鄙者大行其道,高尚者沉睡墓中。做一个正常人的前提就是去伤害他人。想要获得成功就更要无耻地践踏别人。成功者光明正大地承认自己的特权,他们为了自己的地位和利益拥护这个体系,去继续加害他人。但这个体系中没人觉得自己罪不可赦,他们只是体系的一部分,承担了各自的职责。他们甚至能与受害者未曾谋面却榨干对方的每一滴骨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