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薛。”
余知书心跳急了几拍。薛家他只见过那个小和尚,寻自己作甚?莫非是前几日同卢姑娘多言了?偏他身为奴仆,主子的朋友请他他不能不去。乃躬身道:“既如此,烦请小哥前头带路。”
小伙计遂引着他上了楼直奔飞阁,在门外喊道:“东家,那位先生请到了。”
里头果然传来薛蟠的声音:“请进来。”
小伙计道:“先生只管进去。我们东家怕热,里头冰盆极多。先生进去快些关上门,莫走了凉气。”
余知书暗有不妙之感,也只得答应,硬着头皮推门而入。
果然,才推开门缝便觉一股凉气扑面而来。他忙快步进去转身关门,扭头便看见薛家大爷穿了身鸭卵青的襕衫、头戴儒巾端坐于一长案前。余知书还未来得及上前打千儿,薛蟠已率先走过来作了个揖:“先生您好。初次见面,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薛蟠。”
余知书赶忙还礼:“薛大爷,奴才见过您。”
“非也非也。”薛蟠笑得满面春风,“孙溧先生之随从余知书见过栖霞寺小和尚不明。我乃紫薇舍人薛公嫡孙、本朝户部正经挂名的皇商、京营节度使王子腾之甥、荣国府嫡长孙贾琏内表弟,薛蟠。”
余知书猛然吸口凉气,强笑道:“这……不是一个人么。”
“人是一个人,身份不是一个身份。”薛蟠引着他来到窗边茶几前,殷勤拉开扶椅,“先生请坐。”
余知书忙躬身道:“奴才不敢。奴才一个下人,跟着主子略认得两个字,哪能妄称‘先生’。”
薛蟠面露难色:“哎呀,不叫先生叫什么?要不我叫您瑞大叔?”
余知书声音微颤:“……那是奴才年幼时的乳名,早已不使了。既然跟着主子,自然用主子赐的名字。”
薛蟠摇头道:“叫不出来。知书这个名字跟书童似的,真寒碜。也怪不得孙溧。他还在喜欢风花雪月的年岁,也只能取出这等名字。”眼看余知书脸色越来越难看,薛蟠再作揖道,“大叔不用这么紧张,晚辈没有恶意。不过是方才凑巧看见大叔路过巷口,想起前几日的一个念头、想跟你做笔生意罢了。”他乃正色道,“我首先是个商人。商人最重商业道德,万事以契约为准。绝不会强买强卖、更不会要挟客人。还望您千万放心,梁大人。”
“噗通!”余知书腿脚一软跌坐于地,冷汗霎时迸出、面如金纸。
薛蟠接着说:“我知道您并非义忠亲王的人。这一节朝廷早已查明。”
余知书懵了。半晌,顾不得爬起来就在地上喊:“朝廷查明白了?圣人知道了?”
“额,圣人知不知道……就不好说了。”薛蟠道,“您若真跟义忠亲王有勾结,哪怕将举国之地掘出三尺也得把您抓住,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哪能逍遥自在活到这会子?既然不是,那您死活就无所谓了。”他扯了扯嘴角,“状元固然难得,每三年就有一个。朝廷查错了人多没面子,您说是吧。何况还不是杀人放火贪赃枉法这样的实罪。”余知书才刚撑起半个身子,闻言脑袋一晕又瘫下了。薛蟠也不坐,就在他身旁恭立。
良久,余知书慢慢爬了起来。薛蟠上前搀住他扶到椅子上坐下,倒了两盏茶,方坐在旁边。寂然半日,余知书缓缓抬头看着薛蟠:“薛公子找我,想必别有用意?”
薛蟠微笑道:“方才已说过,想跟梁大人做生意。晚辈再声明一次:绝不强买强卖、绝不要挟客人。梁大人若不愿意也没关系,我不会向孙家透露半个字。”
余知书摆摆手:“不用叫我梁大人。梁廷瑞五年前就死了。”
“那好。”薛蟠从谏如流,“余大人。额……余先生。余大叔吧。晚辈先开出条件:事成之后,晚辈可以帮余大叔从孙家自然而然、悄无声息的脱身,并得个毫无污点的良籍,甚至士籍。您愿意用余这个姓氏也可以,想改回梁姓也行。”</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