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氏这辈从子, 那你便也从子辈吧。”
彼时的魏长宁不过五六岁,尚且蹲在冷宫的水井边捡石子,乍然有了这么个贴身小侍卫, 自然时巴不得把最好的都送给他。
“我给你取了名字, 你以后可要一心一意侍奉我了。”
魏子明仰头看向对面的小姑娘。
小小的个头,穿的也不如宫里头的公主华贵。
他在贵族手里头讨了多年的生活, 一眼便看出来这是位不得宠的公主。
在这宫里头,不得宠的公主比贵妃身边的一条狗都要轻贱。
不过, 他却是连狗都不如的。
她笑起来并不好看,两只眼睛眯得只剩下了两条缝, 咧开的嘴巴隐约露出换掉的几颗新牙。
不过魏子明承认,那是他许多年来, 唯一一次看到的发自肺腑的真心笑容。
他自心里唾弃魏子明这个名字, 只有天真烂漫的小姑娘才会喜欢光明。
他从来不是向阳而生的鲜花,他是隐藏在黑暗泥潭里的夜行者。
也是世上最见不得光的存在。
他记不得母亲的面容,没听过严父的教导。
他的脑海里 ,始终只有一句话。
“隐藏好自己, 然后活下去。”
谁会想到本该被囚禁在王府的敌国质子居然会入宫做一个小小的侍卫。
他接受了他生平收到的唯一一条命令,
来自他亲生父亲的命令。
——保全温太妃的一双儿女。
那丫头哪里用得着他保护。
柔弱的小姑娘毫不留情地挑断太监的手筋,雷雨降至,却是一个人躲在破败草屋里偷偷哭泣。
“子明,我真的不想杀了他。”
"可是不杀他, 我就要死。"
弱肉强食是这里的规矩,
柔弱的小姑娘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来, 就着他的衣裳居然毫不客气地擦了擦脸上的泪水。
“他知晓了你的身世,我不能让他告诉父皇,这样你会死的。”
小姑娘抽抽噎噎地话也说不完, 和刚刚干脆利落提刀的小姑娘简直判若两人。
魏子明瞥了一眼那信笺,心中不免嗤笑一声。
他道这温贵妃如何放心让他来照看她的女儿,原来都是找好了监管的人。
母亲是个精明的,女儿却是个傻的。
魏子明伸出手颇为嫌弃地擦了擦魏长宁脸上的泪,状似随意地说道:“日后这些事情你不必做了。”
“这些个脏了手的事还是让臣来做吧。”
拥有一双琥珀般纯净眸子的魏长宁不应该沾染了血色,魏子明不知道为什么忽然生了这般感慨。
就当他发了个善心罢了。
萝卜头一般的小丫头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魏子明不知不觉也和魏长宁相伴了六年。
“都仔细些,这些都是圣上赏赐给长宁公主的宝贝,摔坏了仔细圣上治你们的罪!”
不知何时起,魏长宁已经不再是会躲在冷宫旁偷偷哭泣的小女话。
魏子明也从时时刻刻挡住她的盾牌变为隐匿在她身后的一把最锋利的坚韧。
“江南那块地越来越不老实了,魏子明,你去帮我好好招待一下江南刺史。”
唯有此刻他才有了从光影走出来的片刻机会,他有些失神地看着面前的少女,却又不得不收回神思,飞快应答。
“臣遵旨,”
褪去青涩的小丫头宛若凤凰浴火重生展翅高飞,魏子明忽然就觉得,魏国这片天空似乎困不住她了。
或者说,魏长宁从来没有被困住。
少女像随时准备遨游的雄鹰,压根没想过为这里停留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