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th-拉薇娜[5]
……
如果是母亲的话——
无论说再多, 狱寺同学也不可能相信自己了吧。沢田纲吉悲观的想。
将心比心，如果是自己要在母亲和狱寺同学之间进行抉择，他一定会毫无犹豫地选择自己的母亲。即使狱寺同学是朋友, 但是、但是另一边是生他养他呵护他的妈妈呀。
而且, 纲吉心里不禁现实又冷酷地将自己与狱寺隼人的友谊进行衡量。
尽管他们在今天，刚刚才同生共死了一次, 可是他们的第一次见面并不足够美好，此后相处也才不过一周的时间——事实上, 他们的友谊短暂又脆弱。纲吉莫名有些没道理的难过。
他将这份心情的萌生归结为：狱寺同学作为朋友的这一周以来对他的绝对顺从。
明明那双漂亮的碧玺色眼睛里，一直一直都只映着自己的脸的……
沢田纲吉忍不住, 用尖细的牙齿反复研磨口腔内柔软的息肉。
他将一切理所当然的自私念想都抛开，定了定神。
如果是母亲的话, 就没有办法了。他只能先回并盛，等见到Reborn之后再商议了吧。指尖用力, 攥紧了伞柄，纲吉惴惴地抿起一个怯怯的苍白笑容。
“狱寺同学……”
舌尖抵着上颚，他含糊不清道：“其实事情不是阿姨认为的那样……我真的没想要成为什么彭格列的首领……你知道的——我已经申明过许多次, 是Reborn他不听！……至于伤害其他人, 视作食物什么的……真的真的是误会……！”
直到现在，沢田纲吉还是逃避的态度。
他仍然对吸血鬼这个话题的态度暧昧。
“……我知道现在说什么狱寺同学都不会相信的, 但是……”仰起脸, 沢田纲吉盯住了狱寺的绿眼睛。“请狱寺同学相信我, 我绝对不会伤害你的！”
说着，他不自觉地露出了祈求的可怜兮兮的表情。
站在几步远外, 透过紧密的雨幕也能将沢田纲吉的神情看得一清二楚的狱寺隼人因此蹙起了眉头。因为此时此刻的沢田纲吉，正向他传递着——
『请不要讨厌我，拜托了。』
——这样的讯息。
为什么呢？狱寺隼人不懂。不懂为什么母亲和十代目都将事情的本质搞错了。他们默契的, 都不愿相信狱寺隼人想要追随沢田纲吉——无论沢田纲吉是彭格列未来十代目，亦或者只是一名普通平凡的并盛中学的国中一年级生；也无论他是外星人，人类，亦或者吸血鬼。
狱寺隼人眼里和心里尊崇并爱戴的——是一身缺点，总被人称为废柴和苔藓的沢田纲吉。这很难理解？很难相信吗？狱寺自己很清楚沢田纲吉有多好，有多么值得他追随，这就足够了。
『……我会永远追随您的。』
对着打败了自己并救下了自己的沢田纲吉曲下双膝，郑重其事地宣誓。
第十代首领，十代目……这些都只是他对沢田纲吉的敬称，而不是狱寺隼人眼里的被这些高贵身份光环裹着的沢田纲吉。尽管这也很重要，因为正是因为「彭格列未来十代首领」的头衔才使得他们得以相遇。狱寺隼人感恩彭格列九代首领的收容，尊敬彭格列家族，但是……更重要的从始至终只有沢田纲吉。
因为狱寺隼人已经将整个生命投向了名为「沢田纲吉」的信仰。
『……我这条命今后就是您的了……』
这不是谎话。
狱寺隼人从不说谎话，他憎恶并厌倦一切谎言，只因他自觉一切使自己感到悲伤、痛苦和绝望的事物都源自谎言。或许狱寺无法彻底改变这个充满了欺骗的世界，也不能阻止他人对自己行骗，但至少他身先士卒，在说漫长，其实也很短暂的十四年间，不曾说过一句谎话。
所以，如果十代目真的是吸血鬼，要吸食自己的鲜血，掠取自己的性命——
狱寺隼人非但没有丝毫恐惧和畏怯，甚至心中生出一股诡异的愉悦感。原来像他这种家伙也是被需要的啊。假使他的血液流入十代目的腹中，与十代目的血液融为一体，那么是不是等同于他从此将时时刻刻地陪伴在了十代目的身边？
病态的，狱寺隼人甚至觉得这是一种幸福。他甚至想要即刻引颈自献了。
而沉默的狱寺隼人之所以长久的一言不发，是因为在想这些，以及反复自我考证十代目真的是吸血鬼。母亲拉薇娜的话确实给了他很大的冲击，去也让他豁然开朗——很多他此前总是一知半解，模糊不清的细枝末节都有了精准的解释。至少在十代目是吸血鬼这件事上，Reborn先生是从不屑于刻意向他隐瞒的，只是Reborn先生也从不点明，他便也从未想到这一点。
因为除了畏惧日光，体温常年冰冷之外，沢田纲吉生动鲜活的像极了人类。他苍白却柔软，强大却脆弱，像一团毛绒绒的蒲草，风一吹就会散开到处，总是怯生生的样子。吸血鬼？沢田纲吉哪里跟人类刻板印象中完美冷酷的吸血鬼有半分相似？除了他们都有绝伦的容颜。
十代目真的是吸血鬼吗？就算心中已经有了答案，狱寺隼人还是不自觉地向沢田纲吉求证。他的目光里透着一股只要十代目否认，自己便会毫不迟疑地相信他的虔诚来。狱寺隼人是个执拗的家伙，他脑袋非常聪明，在重要的人面前，做事风格却十足的像个头脑简单的傻瓜。
然而沢田纲吉的反应不安极了。
狱寺差一点就冲动地想直接对十代目说，说自己一点也不怕。但这样不行，狱寺还是有些介意母亲的情绪。母亲大概是对十代目有什么误解，
狱寺想，就算十代目是吸血鬼，也绝不是什么会随便伤害别人的吸血鬼。不然，十代目也不会任由那个已经被调离了他们班的数学老师（根津）那样欺侮了。
狱寺隼人没有吸血鬼那样出色的嗅觉，但他从小就混迹里世界，独自生活的磕磕绊绊使他自成了一套看人的眼光标准。他看得出来沢田纲吉的「纯洁」。
彭格列九代门外顾问的儿子没有杀过人。
从没有杀过人的吸血鬼大概和素食主义者是一样性质的存在吧？至少，厌恶杀人，但也险些屠戮数人的狱寺隼人认为，吸血鬼的沢田纲吉所背负的罪孽是远远少于自己的。
自己就是草菅人命的黑手党，哪里有资格鄙夷吸血鬼的邪恶呢？何况，他的十代目一点也不邪恶。即使他在失控的时候会露出邪恶的神情，但他那颗金子般的心比任何人都纯洁耀眼。
所以——
狱寺隼人正要向自己的母亲为十代目辩解几句时，他听到母亲飞快又惶然地说，『彭格列家族已经背叛了人类，投诚了吸血鬼，将要迫害人类。』一时之间，狱寺还没有捋清这其中的逻辑，搞不明白彭格列家族这么做的意义何在，就看到了对着自己一副泫然欲泣，再可怜不过表情的十代目。
狱寺隼人的心瞬间软地一塌糊涂。
他左手伸向母亲拽着自己右边胳膊的手，轻轻拍了拍，示意她安心。在她犹疑，稍稍卸下些许力气的片刻，从善如流地从母亲的保护中脱离。他已经不是年幼孱弱的三岁孩童了，他现在是十四岁的，独立多年的黑手党了。他有保护自己的能力，也能自辨善恶。
狱寺向他的十代目走去。
“隼人——！！！”拉薇娜不禁忧惧地喊他，试图阻止他。
狱寺回首，向自己的母亲安抚的笑了笑，又示意自己没有问题的摆了摆手。直到他确定，拉薇娜并没有因此而失控后，才继续回过身，继续向沢田纲吉前进。
“十代目。” 直到距离沢田纲吉只有一臂之遥的时候，他才停下来。湿透的，银发的丝丝缕缕间源源不断滴落着水珠的狱寺隼人微微低下头，迫近地与他的十代目交谈。
“我知道的。”他沙哑却温和地说。
“我知道的。”
那一瞬间，沢田纲吉的眼底因此涌出了泪意，很快与他脸上的雨水混到了一起，难以分辨了。是了。狱寺隼人的在阴雨天的昏晕中轻轻微笑，这样的十代目怎么可能会伤害别人？除非他亲眼看到沢田纲吉背叛自己的灵魂，否则他将永远，全身心地信任着十代目。
料想不到狱寺隼人会相信自己的沢田纲吉傻乎乎的，吃惊地张大了嘴巴。有雨水被冷风吹着，飘进了他的嘴巴里，迫使他又傻乎乎地赶忙闭紧。感动到要流泪的沢田纲吉什么都不懂。而方才那几分钟里，他又是那样的悲观且绝望，无比坚信自己将会失去狱寺隼人的友谊——
“拉薇娜……我母亲她可能对彭格列和您有些误会。”狱寺隼人的绿眼睛里溢满了坦率，“实际上，我们也已经很久没有见过面了，有很多叙旧的话要说。”
因为雨水的湿冷，狱寺隼人脸上有着与沢田纲吉如出一辙的苍白。
“所以……您先回并盛町吧，十代目。”狱寺说。
之前还决定改日再来拜访拉薇娜的狱寺又更迭了主意，因为他无法置之不理母亲的担忧，擅自跟随十代目离开。同时，他也有些介意母亲口中教廷的存在。当然，十代目是吸血鬼这件事才是重中之重，但他们以后要相处的日子还长，狱寺并不急于一时。
“我想要跟母亲好好谈谈。等周一，上学时候再见吧。十代目。”
沢田纲吉静默着，顺从了狱寺隼人的话。因为除此之外也没有什么更好的解决方法了。狱寺同学的母亲这样的抵触他，警惕他的存在……纲吉并不想初次见面时就给朋友的母亲留下糟糕的印象——虽然，他是吸血鬼这件事已经使他在狱寺同学的妈妈心里是负分的危险人士了。
“嗯……”纲吉可怜巴巴地同意了狱寺的提议。
“那……周一见，狱寺同学。”他小声地说。
不过，直到最后，纲吉都不知道是不是应该将他母亲的异常告知狱寺同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