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57th-晋江首发

“什么下一次呀,隼人!”拉薇娜觉得他这样很不正常,脸上满是忧惧。她这个时候,才算是仔仔细细地将自己多年未见的儿子打量了个透彻,然后发现了他右腕上的吊诡空洞伤口。

“隼人,你的手——”她才迈步要靠近过来,狱寺便又退开了更多。

“隼、隼人……?”拉薇娜终于意识到,她的儿子现在是拒绝着自己的。

狱寺将自己的右手向身后藏了藏,他并不想要拉薇娜为自己担心。狱寺是喜欢她笑起来的模样的,是想看到她无忧无虑,幸福美满的。就算不知道现在该怎么面对她,也不知道该怎么与她相处,但『爱』的心情一直都是完完整整的,长久无瑕的存在他心里的。

“下次吧。”狱寺又重复了一遍。

“下次我就会知道想要对你说些什么了。”

露出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的神情。淋着雨的狱寺隼人看起来是这世上最孤独,最可怜,最凄惨的家伙。可能就连他自己都是这么想的。

他也是怕的。怕死而复生,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母亲只是镜花水月。怕再没有下次。被雨水反复冲刷的绿眸此时清幽如潭,深不见底。

狱寺又想,既然自己并不对这一因缘时会感到奇怪,又何必惶恐这只是一场苍茫的镜中幻境呢?于是,望着滴翠的眼底漾出泪意的拉薇娜,狱寺最终还是下定了决心。

“为什么一定要等到下一次。”

可当狱寺转过身,执意要离开的时候,拉薇娜说话了。

“我们已经十年没有见过面了,隼人。”她含着泪,嗓音却也出奇的柔和。“我已经不想再等下一次了,隼人……如果现在不知道要说什么、不知道要怎么面对……至少、至少去家里换掉湿衣服,把伤口包扎一下,撑上伞再走吧。”她声音里全是眷恋和悲伤。

“会感冒的。”

难过和哽咽让一些话变得轻轻的。

“药很苦的。”

背对着拉薇娜,狱寺隼人的眼泪唰地就流了下来。

是啊,药很苦的。他从来都不喜欢吃药,因为太苦了。

十年前的狱寺隼人有拉薇娜亲手做的蜜糖,吃完药后就会含一颗在嘴里,甜滋滋的化在唇齿间。拉薇娜不告而别后,他守着剩下的那半罐糖,就算吃的药再苦也舍不得再吃一颗……一年,两年,三年,最后那些蜜糖长出了绿色的菌落,腐烂在了罐子里。

既然什么都还记得,既然有一直爱着他。

狱寺转过身,凝目远望着母亲。

“我早已经不怕药苦了。”他说。

“但是生病总归是难受的。”拉薇娜的身后有一簇在雨里也依然枝叶粼粼,香气深郁馥长的红蔷薇。她略带些着急的抬手指了指不远处,一座门前栽了一株巨大的紫藤的两层居的白色洋房。“还是去家里收拾一下吧……隼人不是最喜欢那种加蜂蜜和炼乳的奶茶吗?我……”

话说到这里都有了些恳求意味。

抬眼,狱寺看到紫藤以爪的姿态攀爬在面向他们的那堵墙壁上。白墙,黑窗紫,藤花,十分的法兰西风情。想必天气晴朗的时候,这房子一定格外通明,因为它的周围缠绕着许多长着闪亮叶子的藤曼枝叶。就像拉薇娜曾抱揽着幼小的他,与他说起那些她偏爱住的房子。

鲜花盛开的春天里,街边吹着的风都是软的。

最终,狱寺还是摇了摇头。

“我其实一直觉得,是我害死了你。”他对拉薇娜说。“是我的存在毁掉了你的一生。如果不是我……你和那个混蛋分手之后,还能实现自己的梦想……能找到一个爱你,不欺骗你的人。你们会结婚,会拥有一个可爱的孩子……不会有任何从你身边夺走他。”

“无论怎么想,你都会比成为狱寺隼人的母亲幸福千百倍。”

狱寺说这些话的时候并不伤感,他曾在心中咀嚼过成千上万遍这些话。

“但是你还活着。”狱寺喉咙里咳出一声模糊的笑。“而且依然爱着我。”

“这就足够了。”狱寺这次真的破涕为笑了。

“所以……我其实……已经没有什么想问的了。”

无论怎么想,任何身份下的拉薇娜都会比成为狱寺隼人的母亲幸福千百倍。所以没有追问的必要,也没有必要发问。摆脱了狱寺隼人的生母身份后,她就彻彻底底的幸福自由了。

拉薇娜不再说话了。

她没有撑伞的左手还抓着狱寺还给她的,那把已经仔仔细细收起来了的,她自己的伞。伞尖朝下,倾斜竖立着。雨珠不断顺着伞面的褶皱滚落。拉薇娜脚下那片湿润却没有积水的空地上,不一时便蜿蜒出一道细细窄窄的水痕。

“隼人一直都是这么想的吗?”拉薇娜哀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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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了。”她难过着,轻轻垂下了眼睛。

“但是,隼人……”而过了一息,拉薇娜又想起什么似的突然抬头道。“之前那个走在你旁边的,也撑着一把黑伞,长得很漂亮可爱的,褐色头发的男孩子是你的朋友吗?你们认识吗?”

“……十代目?”狱寺隼人第一反应是沢田纲吉。

“欸……果然是认识的吗……”拉薇娜的表情骤然变得微妙和难看起来。

“怎么了吗?”因母亲的态度而突然有些紧张,狱寺忍不住追问。

“离那孩子远一些吧……隼人。”拉薇娜稍作犹豫,继而郑重其事道。

“欸……?”狱寺隼人难以置信自己听到的。

“什么——?为什么?”拧紧了眉头。如果不是因为这话是母亲说的,狱寺这时,铁定会向竟敢说这种不逊之言的狂徒挥拳。

“因为……”潇潇雨声中,狱寺听到自己的母亲说。“隼人……那孩子是觊觎着你体内的鲜血,甚至生命的——”

“吸血鬼呀。”

“——狱寺同学!”

『吸血鬼』这三个字和呼喊着他的熟悉声音重合了。

雨庐下,浑身冰冷透彻的狱寺隼人慢慢回头。

出现在他背后的,是因为奔跑,就算撑了伞,脸上、身上也跟他一样被雨水浇得湿透,湿软的褐发绵绵贴在脸颊和额头,面色比任何时候都更加苍白的沢田纲吉。

*

杜王町车站建在一条不太陡的坡道上。

从车站离开的时候,因为是脚步轻盈、十分顺畅的下坡路,所以没有什么感觉。等到返回车站的时候,梅雨天路滑,反倒会觉得有些辛苦。坡道两侧并无遮蔽物,路两边是整排连绵不绝的商店,偶尔挟着一条暗巷或小路。来的时候,他们还有心情四处张望打量。现在——大家想要的只有赶紧抵达车站,在遮风挡雨的建筑物里暖暖被冻得湿冷的身体。

撑着伞,微微弓着腰,沢田纲吉低着脑袋,闷头爬坡。

终于进到车站后,纲吉一面收伞,一面迎着先他一步抵达的女孩子们而去。眼梢和浓卷的睫毛上晶莹满了室外的露汽,妨碍了视野。纲吉抬手,用腕侧的肌肤胡乱地抹了一下,便听到旁边京子酱突然惊讶又困惑地说:“欸?狱寺同学呢?是在后面还没有跟上吗?”

不是一直就在自己的身后吗?纲吉纳闷地想。

而当他扭过脸,望向自己身后时。人来人往,脚步声杂沓,细碎的交谈声嘈嘈切切不休,车站广播时不时放送的杜王町车站附近,以他为中心的方圆三公里内——没有狱寺隼人的气味。

纲吉顿时有些不安了起来。

今天的杜王町实在是太过于邪门了,意外状况频出,还有压根不知来路却对他抱有莫名其妙深切恶意的各种超能力者们!狱寺同学明明也是清楚这一点的!那为什么他还一声招呼都不打的,擅自离开呢?!

被超出预料的突发状况搞得心烦意乱,现在只想赶紧买票回家的纲吉忍不住在心中责备起狱寺。倒不是因为狱寺惹出了麻烦,其实也有(……),但更多的还是因为担心。

虽然已经恢复了吸血鬼的超常嗅觉,但纲吉还是无法捕捉到狱寺的气味。这意味狱寺是在离他们很远的地方,遥远到了超出了纯血种吸血鬼的感知范围。

焦虑不安中,纲吉忍不住咬起了嘴巴。

他一边坐立不安,开始绕着女孩子们走来走去;一边努力克制着自己不往糟糕的地方去想。去想:狱寺隼人很有可能已经遭受到了袭击,所以才会不辞而别。

可是狱寺同学那么强!什么人能将他无声无息地挟持走呢?

而且——纲吉拼命去回想,自己究竟是什么就已经闻不到狱寺的气味的。明明一直跟在自己身后,待在守护者的位置……然后,纲吉突然意识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似乎已经对狱寺同学的付出感到理所当然和心安理得了……等等,这个等下再去想!摇晃着脑袋,纲吉重新集中起注意力,但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什么蛛丝马迹。

接着,纲吉开始翻起自己的口袋,从里面掏出手机,去拨狱寺同学的号码。幸好!之前狱寺同学有主动来跟他交换邮箱和电话。然而,不管号码拨出多少遍都是忙音。

“纲君,联系到狱寺同学了吗?”旁边的京子被他的状态感染,跟着紧张了起来。

“没……”纲吉瞬间发现了这一点。因此,下一秒,他便故作轻松的扬起一个安抚意味的笑容。不过他并不清楚,这个笑容很难看。“他的手机打不通,一直都是占线。”

“是不是突然有什么事情,所以走开了?”

小春凑了过来,眉眼也凝着担忧。“不然我们在这里等等吧。”她建议道。确实,如果在不知情杜王町中究竟藏着什么反常的情况下,等待才是此时最好的选择。

“嗯。还是等一下吧。”所以京子赞成了小春的观点。

可知道更多实情的纲吉却没办法做到安然的等待。

他心里的不安加重更多了。

用沉默将女孩子们敷衍了过去。纲吉低着头,指尖飞快地编辑了一条又一条的短信发给狱寺,但都石沉大海,没有回音。平常,狱寺同学就连半夜的短信都是秒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