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9、意大利-第四日·夜晚

聊聊?

尤利安同样在心中斟酌了几秒,才试探着问:“……本,你怎么了吗?”

本:“…………”

TBS先生选择有话直说:“不是我怎么了,而是你怎么了,对于刚刚结束的那场比赛,既然你现在正打算看回放,我觉得你或许也不介意聊聊——你想聊聊吗?我毕竟比你大九岁,和你相比,我已经是一位乒坛中的‘老人’了,你经历过的、尚未经历的、即将经历的许多事情,我基本都已经经历过了,既然贝克尔教头没说‘不允许’,那么,如果你想和我聊聊,任何问题,我都可以,毕竟……”

本停顿了好一会,然后扯出了一抹介于无奈与叹息之间的笑,因为弧度太浅,甚至无法让人确定这真的是一个笑:“就像你说的,尤利安,我们两人的年终巡回总决赛都已经结束了,明天的我们甚至不需要早起,只要你想,我们完全可以通宵。”

与此同时,另一间属于德国队的房间里。

明天晚间有两场单打半决赛,首先是奥古斯特·沃尔夫VS菲克·霍夫曼的德国内战,然后是安吉洛·比安奇VS罗德里格斯·雷耶斯的跨国战争。

对于菲克·霍夫曼而言,对手是同队的奥古斯特?哦,这完全不是什么值得他紧张忐忑失眠难安的新事件,这只是一场他再也熟练不过的老队内战争罢了。

所以这一刻的菲克·霍夫曼先生正在——

……正在与他即将于明年夏日完婚的青梅女友通电话。

当奥古斯特从浴室里淋浴出来时,正好听到队友的电话粥煲到了尾声。

“……嘿,亲爱的,你不能因为我总是打不过奥古斯特,就干脆地在这段通话的最后给他加油——不,我不会向他转告你的加油的,我绝对不会的——你最亲爱的恋人非常需要你的鼓励,答应我,在明天看比赛的时候,请至少穿着印着我的名字的球衣为我加油好吗?上帝啊,我真的不想再看到你穿着奥古斯特的球衣发推特了,哪怕是你穿着本或者迭戈的球衣呢?”

奥古斯特从浴室里出来的动静并不小,毕竟他的拖鞋上还带着未干的水迹,走起路来多少有点在雨天踏步的意思。

面对着刚刚淋浴完毕、身上还带着些许热气的同房间室友,菲克对着奥古斯特打了一个愤愤不平的手势。

哦——奥古斯特的脚步一顿,先去倒杯水喝、再返回浴室吹头发的原有打算已经成为了过去式,他的方向一转,直接迈着步子走到了菲克的身边,在菲克又惊又怒的眼神注视下,凑在电话边笑了起来:“嗨,恩雅,我收到你的加油声了,请放心,明晚,我绝对会从你的男朋友的手里拿到那张通往决赛的入场券。”

忽然被抢话截胡的菲克:???

菲克立马瞪圆了眼睛把手机藏到了身后,以实际行动大喊“奥古斯特请你赶紧离开!”。

……却由于不小心按下了免提,让整个房间里都回响起自家女友的声音。

他亲爱的女朋友听起来开心极了:“好的,队长,我们所有人都在期待着你的胜利——然后再麻烦你转告菲克,不论他是否能胜过你,他永远是我心中最出色的球员。”

正准备耍脾气的菲克巨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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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立马把奥古斯特抛在脑后,对着手机柔声细语:“哦我亲爱的,不用转告,我就在这里,在我的心里,你也是这个世界上最出色的。”

……

等到菲克终于挂断了这通显得有些黏糊与肉麻的远程通话,奥古斯特也已经吹干了头发,柔软蓬松的铂金色短发散落在男人的额前与脸侧,没有了发胶加以定型后梳,给人的感觉顿时又年轻柔软了不少。

现在的时间是晚间的十点零三分,两位成年人为自己规定的赛中睡眠时间,是最迟不得晚于十点半入眠。

也就是说,两人还可以再聊聊。

显然,菲克还想再聊聊,他是率先洗漱换睡衣的那一个,刚才通话时就是趴在了床上,这会,他直接翻身坐在了床边,隔着并不算太宽的间距,用脚踹了踹奥古斯特的床。

“嘿,伟大的沃尔夫队长,你在看什么呢?”

房间内的大灯与床头灯都开着,以保证光线的明亮与充足,此时的奥古斯特正靠在床头,他的身后垫着一个枕头,手中拿着一个iPad。

奥古斯特低着头,手指仍在iPad上滑动着:“苏舟发了一条推特,我刚刚也发了一条………还是足球那边的事情,你知道我和贺铮是很好的朋友,我在看后续的舆情反应,不过这都是十分钟之前的事情了,现在的我正在翻着我的messenger,看看里面有哪些‘可以帮的上忙的人’。”

奥古斯特的目光终于离开了iPad,他转头看向菲克,做了一个向上指的手势:“帮得上忙的人——无论是真的能起到作用的那些人,还是只能起到施压作用的报社记者,我在翻翻我有哪些人的联系方式,毕竟,你知道的,人太多了,我记不清这些。”

同样是世界级球员却完全没有太多的“能帮得上忙的人”的联系方式的菲克:“…………”

菲克·霍夫曼安慰自己,正常正常,这都是正常操作。

“所以苏舟还好吗?”见奥古斯特放下了iPad,也有聊一聊的意思,菲克确实担心地问了出来。

“应该问题不大,”奥古斯特微微颔首,“我刚才也和阿杰尔联系过了,英格兰那边的队医表示,只要苏舟肯好好修养,大概一周左右就可以彻底痊愈。”

&n-->>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p>bsp; 相反的是贺铮那边……

奥古斯特只希望,痊愈后的贺铮也能够恢复良好,毕竟足球运动员在伤愈后状态下滑的事例比比皆是。

由于奥古斯特的口吻非常平和,菲克松了口气,然后立马就笑了起来:“那就好那就好,而且苏舟可真是太有创意了,虽然现在想想,既然自己不能说话,那么找一个能代替自己发声的东西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可是他怎么就能想到要用Siri呢?——放心吧奥古,有着尤利安那么强硬的态度在,我觉得苏舟会好好地爱护他的嗓子的………今晚的他真是吓到我了,还好他没事,他和那位Mr.贺的感情真好。”

“苏舟和贺铮是认识很多年的青梅竹马,”奥古斯特了解的更多一些,“在苏舟刚出生的时候,贺铮就认识他了,从苏舟刚刚记事的时候开始,贺铮就存在于他的记忆拼图里………就像是你和恩雅一样。”

哦,恩雅,他的女友,他的妻子,他的过去、现在与未来,菲克挠了挠鼻子,心中淌过暖流,不禁就有点得意。

这么好这么好的恩雅,是他的女友,他未来的妻子,他们如此顺利地走到了一起!

只是想想,哪怕只是一个不经意间的细节,菲克就觉得很开心:“嘿,是啦,我和恩雅,从初恋直接走到结婚的青梅竹马式感情实在是太让人安心了………这么一想,我似乎也能理解苏舟的过呼吸了,如果恩雅在赛场上出了类似的意外,就算不一定会过呼吸,我也肯定会又慌又怒,理智全无,恨不得立马飞到她身边,把所有对她施以黑手的对手与裁判都痛揍一顿。”

——恩雅·雅各布·穆勒,众所周知的菲克·霍夫曼的青梅女友,比菲克小三岁,获得过职业女子空手道的世界亚军,并且在德国本国举办的业余气./枪赛事中也取得过不错的成绩。

总之,嗯,同样也是站在世界之巅的女人。

菲克本来只是感同身受地代入了一下……

……却接着在奥古斯特有些意味不明的眼神中愣了愣,然后反应过来咳嗽了两声:“我没有在想苏舟他和………不对,你不是这个意思吧,奥古斯特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奥古斯特直接跳过了这个话题,化被动为主动,“菲克,除此之外,你还想和我聊什么?我们之间不需要这些迂回的插曲,你可以直接问出你想问的问题。”

这……

菲克与奥古斯特对视了两秒,才放弃了什么一般,低着声音说,语气顿时萎靡了不少:“好吧,你大概也猜到我真正想和你说的是什么了——这也不是我们之间第一次谈论这个问题了,奥古斯特,我知道我对我之后的德国队队员太……过分友善了,可是,我说真的,这真的不是我们第一次讨论这个问题了,你为什么不能对尤利安稍微好一点点呢?我的要求不多,起码,起码把你对待小罗德的态度放到尤利安的身上也可以吧?尤利安把他的全部心思都扑在乒乓球上面,我不知道他是否察觉到了你的差别对待,但是,在我看来,哪怕不说苏舟,只是和罗德里格斯·雷耶斯相比,你对尤利安也太冷淡了。”

菲克·霍夫曼盯着他的队友、他的队长、当之无愧的世界第一先生,一字一顿地问:“奥古斯特,尤利安就这么不值得你期待吗?”

“——我知道我并不能使奥古斯特满意。”

在本·诺依曼露出了于他而言堪称罕见的愕然、甚至带着一点点慌乱的表情下,尤利安一字一顿地吐字清晰。

“最初,我以为是因为我不够努力,可是当我成为了德国下一代中最最努力的那一个后,奥古斯特的眼里依旧没有我的身影。”

“然后,我以为是因为我不够出色,可是我发现,他的眼中其实映入过很多小将,包括罗德里格斯·雷耶斯………我其实很羡慕雷耶斯,他是那种会让我觉得‘真好啊’的别人家的孩子。”

“后来,我以为是因为奥古斯特就是对我这样球风的球员不感兴趣,但是我又听到了他充满遗憾地说‘卢卡斯·约恩本可以在单打的领域里走到更高的位置,可惜了’。”

“最后………其实也就是近几个月内,在贝克尔教头的提点与苏舟让我意识到的一些事情里,我想,我大概是缺少了某种东西,于是我开始了思考,我开始了试探,我开始在一片安静的黑夜中试着摸石过河,然后我认为我找到了这种东西,但是……”

但是……

尤利安侧过了头,看向了定格在电脑屏幕上、还处在赛事开头时的比赛画面,这时的他与罗德里格斯·雷耶斯甚至还没有入场,而是站在隔离板外,站在各自的国家队里,如果他在此时按下了继续播放,然后拉动进度条,那么他就会看到一张又一张的被冠以“惨烈”与“惨败”之名的幻灯片,它们沉重,现实,铺天盖地,层层叠叠。

——它们已经发生。

——它们就在这里。

……尤利安闭上了眼。

“尤利安?”本担心地叫了一声。

尤利安依旧闭着眼,他的双手放在膝盖上,膝盖上的手却已经被他攥紧成了拳头。

“……别担心,本,”尤利安的表情是平静的,但是他的吐字却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我现在很冷静……比较冷静,我没有被击垮,我不会被击垮,请你相信我,只是我……我现在有些迷茫,我认为我找到了我所缺少的、无法被奥古斯特映入眼里的那份东西,但是这场比赛的惨烈失败似乎又在告诉我,我之前的摸索是错误的,我做了错误的事情。”

不,不是错误的,这个开头是正确的。本立马就想要反驳尤利安,这样的自我否定比被彻底击垮还要可怕。

“——这是比赛结束时的我的想法。”

……已经张开口的本大大选择了闭嘴,继续当一个安静的倾听者。

只听尤利安闭着眼说:“然后就是你们所看到的,我像一只落魄的丧家犬一样,作为惨败者离开了赛场,走到了隔离板外,然后教练将耳机塞到了我的耳朵里………我听到了苏舟对我说的话。”

“……你觉得中国苏是正确的吗。”本放轻了声音,其实他觉得那个总是和他过不去的中国小子是完全正确的,可是他又不希望尤利安承认他的朋友是完全正确的。

然后他听到尤利安说。

“——我不知道。”

尤利安睁开了眼,那双褐色极浅的眼睛直直地看向了坐在他身边的队友,他甚至还笑了一下,带着些许茫然,带着一点苦涩,仿佛正在落下星辰的碎屑:“本,我不知道苏舟是否是正确的………就像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否是正确的。作为朋友,我很开心,我真的非常开心能听到苏舟说那些话,可是作为球员……”

作为球员……

……作为球员,尤利安一向是听话的,他会一丝不苟地完成每个梯队的教练对他做出的所有安排,他从来都是赛前与赛后分析会里最最认真的那一个,他会认真地倾听技术分析师对尤利安·阿茨特这名球员所作出的批评,然后精益求精地努力改正;他会注意技术分析师们对他的对手所作出的各种点评与解析,然后在比赛里去攻克那些被点出来的薄弱点。

尤利安·阿茨特是一名懂事的球员,尤利安·阿茨特是一名听话的球员,他有着大多数年轻球员所不具备的冷静与纪律性,他是所有类型的教练都最最喜欢的那一种球员。

可是……

……尤利安·阿茨特到底是怎样的一名球员呢?

“……我需要再想想,”尤利安的心中空落落的,“本,不止是作为一名德国国家队的球员,包括尤利安·阿茨特这个人到底是怎样的………我觉得我需要好好想想,我觉得我很愤怒,这样的愤怒让我很难集中注意力去思考………我的脑子里空落落的,本,我觉得我很难过,非常难过。”

本·诺依曼这个人说不上是嘴笨,却也绝对不属于伶牙俐齿的那类人,这一瞬间,他的心中涌出了许多复杂的感情,既像是难过于相熟的小球员终于还是到了这一步,也像是欣慰于相熟的小球员终于还是到了这一步。

如果是菲克在这里,他一定能说出许多非常合时宜的话,本有些烦躁地想。

然而和尤利安一间房的人是他本·诺依曼。

于是本在犹豫了一会后伸出了手,轻轻地在尤利安的肩膀上按了一下。

“尤利安,我很高兴,”在尤利安有些惊讶的表情下,本·诺依曼用着一张僵硬的死人脸说,“我可以确信你并没有被雷耶斯彻底击垮…………对于现阶段的你,我觉得这样就很好了。”

……尤利安没有在第一时间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