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说他想成为那种类型的人,他已经充分地认识到了自己的局限性,只是……
………哪怕只是【知道】而不是【看到】也好,他想知道比安奇眼中的风景是怎样的。
于是,他继续不抱期望——谁知道安吉洛会不会回答他呢?——地问:“那你觉得应该怎么定义你们之间的关系?毕竟……比安奇,就算没有那么的亲密,你们也已经足够亲密,迄今为止,哪怕是加上你在橄榄球界时的人缘关系,沃尔夫也是和你距离最近的人吧。”
安吉洛在那天的心情恰巧不错,所以他没有拒绝回答萨缪尔的问题,萨缪尔本以为他会思考一会——没人规定洞察力一流的世界第二先生就无需思考——但安吉洛却只是用着一种漫不经心的口吻接着说道——
“我们是可以聊到一起的人。”
仅此一位的大天使先生用了这样的定义,那双浅灰色的眼睛半是慵懒地眯起,萨缪尔甚至能在那其中捕捉到远比打球——单打时更有趣味的盎然兴致。
突然来了兴致的世界第二先生甩掉了汗巾,离开了作为支撑的墙壁,低笑着站直了身体:“萨缪尔,奥古斯特·沃尔夫是一个怪物,我说过无数次了,这个世界上的大部分人都是不自知的蠢货,少部分人是有自知的蠢货,不蠢的人都是稀有物种,而奥古斯特就是这些稀有物种里的一匹怪物,你得明白,相较于蠢货,我更欣赏怪物。”
——怪物。
萨缪尔并没有追问为什么安吉洛会给德国队的队长下了这样的定义,他对这一点倒是并没有什么好奇心,毕竟安吉洛总是正确的,所以他只是默默地在心中为奥古斯特·沃尔夫加了一个【怪物】的新标签。
那个时候的他其实在想——
即使不能用【同类】来定义,但那终究是【可以聊到一起的人】,那么,能跟怪物聊到一起的另一方,安吉洛·比安奇本身是否也是某种意义上的怪物呢?如果两方都是异类,一头异类可以去影响到另一头吗?
…
……
………
“——小比分雷蒙·博耶尔11:5安吉洛·比安奇!大比分雷蒙·博耶尔2:0领先!”
裁判的宣判声打断了萨缪尔有些飘远的思绪。
意大利国家队的队长在短暂的恍惚后重新定神,他抬起了那双浅栗色的眼,望向了又是一局结束的场中心。
场中——
雷蒙·博耶尔抬起空无一物的左手,以手腕抹去汇聚到下颚的汗水,年近四十的老牌球员调整着开始不再平稳如初的呼吸,又在下一秒与站在球台对面的人眼神相对——
于是法国的古董先生弯了弯那双浅灰色的眼,而拥有灰色眼眸的另一方亦是平静地颔首挑眉。
萨缪尔:“…………”
萨缪尔陷入了沉思,他当然承认雷蒙·博耶尔在乒坛中的特殊地位与其独一无二性,可……
如果把参照物换成了安吉洛·比安奇,他打从心底地认为古董先生实则也不算什么……
所以问题又来了。
——比安奇对古董先生确实是有些特殊的,这又是为什么呢?
他也问过安吉洛这个问题,但——
并不像奥古斯特那般明确,萨缪尔只得到了一个似是而非的答案。
“雷蒙·博耶尔啊……”
在他的记忆里,那个时候的比安奇微微皱起了眉,那副思考中的模样长达近十秒。
然后他是这么说的:“他让我想起一个人。”
说完后,意大利队的副队长便又靠回到墙壁上,那双罕有的灰色双眸静静闭起,额前的吸汗带边缘滴滴答答。
——他已经没有了继续说话的兴致。
而因为安吉洛·比安奇的毫不掩饰,萨缪尔也认识到了男人对这个问题的不耐与恹恹。
于是有关于这个问题的对话,就此便划上了永久的休止符,萨缪尔再也没有在安吉洛的面前提到过这个问题。
他总是如此“自觉”,把自己塑造成最最贴合安吉洛·比安奇的形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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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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场中,与第一局大同小异的第二局已然落幕,耗时同样很短,甚至比第一局更胜一筹,仅仅用了三分又五十四秒钟。
——小比分雷蒙·博耶尔11:5获胜,大比分亦是由法国人两局领先。
而在第二局正式结束、两位球员再度走到裁判桌前的刹那——
属于场外的部分便喧嚣了起来。
法国一方的球迷们:又紧张又兴奋!隔壁的安吉儿是要认真起来了吧?我们也可以看到一个更让人移不开眼睛的先生了吧…!
意大利一方的球迷:又饥./渴又难耐…!他妈的总算是到了第三局了!鸡翅膀的这个开局散漫的烂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要是换个人——哪怕不用换人,批评臭骂这人的态度不端的体坛报道难道还少吗?!
记者们则顿时激动地搓了搓爪子,拿起了手机相机笔杆子,前两局、合计约8+2分钟的比赛+休息时间总算结束了!可是快要把他们给活活熬死了!前两局那算个啥?且不说依照安吉洛·比安奇的那副态度根本就打不出好看的比赛,而且因为参赛的其中一方是古董先生,就连什么所谓的冲突爆点也半点没有!但接下来呢?起码,从第三局开始,他们肯定能多少找回身为体坛记者的本职自信——有没有冲突爆点无所谓,好好报道一场纯体育性的世界级比赛也是极好的呀!
至于解说室内——
苏舟与意大利解说对视一眼,纷纷如释重负,心有戚戚,在对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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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而——
战友之情便秒变为敌对之情!
苏舟抢拍道:“哈!我终于能看到先生更有威力的反手拧拉!和让无数人拍案叫绝的不可思议的救球了!”
意大利解说不甘示弱:“哈!我们的安吉儿终于醒了醒了睡醒了!接下来呢?由于古董先生是一位不可小觑的对手!朋友们!我们终于可以看到一个让人移不开眼的安吉儿啦——”
苏舟拖长了音:“哦——我当然不否认你的说法,毕竟那可是世界第二先生,但是谁能保证让大、多、数、人移不开眼睛的那名球员一定是安吉洛·比安奇呢?我亲爱的安东尼,虽然自信确实是一种很好的品质,但是自信与自大的距离却又那么的近…!”
安东尼·卢梭西自然是呛声冷笑:“听听这自大到狂妄的发言,我亲爱的苏,跨过了自信一线的到底是谁…!?你这个狂妄自大的年轻人!你必须得知道!现实的残酷不以你的意志为转移!”
“照你这么说——”苏舟半点不慌,“我当然也是同意的,毕竟现实就是这么的残酷,我们要用冰冷无情的数据说话,如果把年龄限定在十岁到三十岁,我承认比安奇先生绝对更胜一筹,可如果去掉所谓的年龄限制,那个人缘更好、受众更广、更受男女老少的球迷的喜欢的球员,到底是谁呢?”
这……
意大利解说顿时失声。
场边,法国一方的球迷发出了洪亮的爆笑声。
…
……
解说室内火./药味四溢,解说室外的一分钟倒计时也在逐渐逼近。
隔离板内,裁判桌前,雷蒙闭上了眼睛,在一片漆黑但喧闹的世界中调整着呼吸,思索着即将到来的棘手局势。
——棘手。
没有人能说安吉洛·比安奇这个人是不棘手的,从场外到场外,这位特立独行的大天使先生总是将他的难搞体现在方方面面。
而且说是思索……
……思索实则是无用的,安吉洛·比安奇早都不是初入乒坛的陌生新人了,而他与这位意大利人也早已不知交手过多少次了。
——就赛场对峙而言,他们对彼此绝不陌生。
想到这里,雷蒙叹息着睁开了眼,顿时,落入眼底的景色就是那个小小的数字【2】,那证明他已经拿下了两局的胜利,但是从第三局起……
雷蒙拿起了水瓶,入唇的液体顺着颤动着的食道,滋润着火./热的体./内。
即将迈过四十岁关卡的古董先生在心中询问着自己。
——想赢吗?
想的。
——有多么想呢?
谁不想战胜像是安吉洛·比安奇这样的球员呢?
——你能赢吗?
不知道呢。
——你真的不知道吗?
好吧,其实是不太可能赢的。
——然后你该做什么呢?
“……一分钟时间到!”裁判的宣判声将雷蒙从轻松问答的内心世界中唤醒。
古董先生睁开了眼,看到裁判正对他们点头示意:“时间到了,请两位返场,交换发球权及场地,继续进行第三局。”
在裁判话音落地的刹那,他的身旁,来自意大利的世界第二先生便立马放下了汗巾——他几乎没怎么喝水——对裁判点点头,也对他点点头,便率先大步向着另一边的球场走去。
而他这里……
“好的。”雷蒙笑着放下了水瓶,神色平静。
然后他也快步走向了球场,追上了先他一步的安吉洛·比安奇,而能让他追上这个意大利人的主因,则是因为在察觉到他的有意追赶后,对方便微微放慢了脚步。
——这真是不可思议。
无论几次,雷蒙·博耶尔依旧会为此而在心中发出浅浅的喟叹声。
就像全世界的球迷与体媒记者一样,这同样也是让雷蒙·博耶尔感到非常神奇的地方,他当然也知道安吉洛·比安奇是一个怎样傲慢又自我的人——虽然雷蒙有时会觉得这个孩子有些把握不好分寸,但是安吉洛·比安奇自己觉得这样很好,这便也没有什么不好——而这样的一个人,为何对他的态度会是这样的“相对友好”呢?
在雷蒙·博耶尔的认知里,从过去到现在,他其实和安吉洛·比安奇并没有任何的私交,所有的交往都仅限于场内的相对与场外的偶遇,也就是普普通通的点头之交,他实在是不觉得自己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值得一位如此矜傲的先生去这样相对友好地对待他。
——比安奇和你发生过什么吗?
——你没觉得比安奇对你的态度真的很不错吗?………呃,在其他的惨烈对比下。
…
……
无数的记者问过他这个问题,他的队友与教练问过他这个问题,就连奥古斯特也在闲聊时并不掩饰地表达了他的好奇。
而他的回答呢?
每一次,雷蒙对此的回答都是充满了哭笑不得的【我也不知道】,有时候还会调侃一句,【大概是因为你们口中的“没人能抵御古董先生的魅力吧”】。
——而这也是事实,因为雷蒙·博耶尔是真的不知道。
如果让雷蒙自己来为乒坛界所相识的人列出一张金字塔清单,他所做出的分类大概是这样的。
第一列:毫无疑问的,有且只有一位,那就是他所憧憬的对象与友人,清凡·陈。
第二列:他那已经退役的前法国队队长……唔,他的教子苏舟已经可以排到第二列了。
第三列:他如今的教练与队友,包括那些关系很好的前队友。
第四列:诸如奥古斯特、菲克、迭戈、罗德里格斯这样可以与他吃吃饭喝喝酒的人。这类人都有着适合聊天的不错的性格——也就是比较健谈,自身也乐于去寻找、不介意去认识那些能和自己聊得来的人——同样也有着可以让他放松愉快的共同语言。
第五列:就是那些必然会产生交集、双方也维持住了友好与礼貌,关系却不是那么亲密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