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死!控球!控球!他隐隐有些控不住………无法再完美地控制住这一球!
控不住球。
这就是本·诺依曼唯一且最真实的感受。
本·诺依曼的削球比奥古斯特·沃尔夫的拉球逊色,所以他控制不住来自奥古斯特·沃尔夫的弧圈拉球,这是残酷而又直白的等级碾压,而单说这一点就已经足够致命——
削球本身就是一种极难控球、容易将球打飞出台的技术,面对那些明显弱于他的拉球,本只需要削上至多五板子,他的对手就会因为越来越沉的下旋球而直接拉球下网;面对那些与他势均力敌的对手,一个足够优秀的削球手完全可以在不落下风的情况下打起漫长的游击战,用时间和体力活活耗死对方;而当面对一个的确在各方面都压你一头的顶峰型球员时——
“——再削一球!!…………啊,诺依曼选手的削球再次飞出台,完全没有落台的迹象,目测一下其落点,大概是在飞出球台后半米远的位置………小比分7:3!奥古斯特继续领先!恭喜世界第一先生再下一分!”
——是的,当面对一名你压不住对方的拉球的球员时,那种根植于削球骨子里的“球易被削飞”的困难特性就又冒了出来,这种特性一边嘲笑着实力不济的削球手宿主,一边喜新厌旧地飞到了进攻方的身边,以它自己的反复下台为献礼,让宿主的对手得到一分又一分。
当本·诺依曼控不住球,当本·诺依曼的削球出现了接二连三的“被迫失误”,当回削过去的白色小球一次又一次地飞过了球台降落在地上,比赛的节奏自然就被无形地加快了起来。
隔离板外,菲克·霍夫曼对这一场比赛兴致缺缺,他们是队友,他们一同训练,他们朝夕相处,所以他清楚地知道,至少在十天前于国家队一起训练的时候,奥古斯特的实力没有出现不明原因的大幅度下滑,本的技术也没有出现不明原因的大幅度进步——所以,这场比赛有什么好看的呢?在没有明显变化的前提下,所有的一切当然都遵循着过去的比赛路线而皆在意料之中,本的削球落台也是,比赛节奏的飞快加速也是,奥古斯特的最终胜利也是………唯一的悬念,大概只有第一局比赛的胜利,到底会被哪一方握在手里吧。
即使是心性开阔如菲克·霍夫曼,也不免在这时意兴阑珊了起来,有奥古斯特这样的球员到底是好还是不好呢?他本身就是一个绝对会被历史铭记的神话,但是与他出生在同一时代的球员,未免也太不幸与可悲了一些。他两步滑到了贝克尔教头的身边,瞅了两眼并没有靠过来的收声器与摄像机,压低了声音抱怨-->>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p>着——也是谨慎地为自己的好友要一块免死金牌:“头儿,你看看这千篇一律的局势发展,奥古他并没有打得很兴奋,本也已经打得很努力了,你看……”
贝克尔教头不闲不淡地看了他一眼。
菲克心领神会,一秒闭嘴,半个字也不敢吭,又不动声色地挪回到原地,与贝克尔教头拉开距离。
比赛是没什么好看的了,菲克又是个按捺不住的性子,于是就找上了在一边认认真真看比赛的小可爱。
场中,又是本的削球落台,奥古斯特直接得分,此时的小比分已经到了10:5,与第一局的三十多分钟相比,明明又到了一局的赛末点,时间才过去了十二分钟。
趁着这个死球的功夫,菲克挪到了尤利安的身侧。
“尤利安?”
“是?”尤利安目不转睛地盯着场中——哪怕现在所呈现出来的场面不过是奥古斯特又双叒叕转身捡球——他不敢分心也不敢分眼,示意菲克有话请说。
菲克抬头,瞧瞧场内。
菲克低头,瞅瞅才到自己肩膀的同队小球员。
菲克想了想:“你觉得……”
“是?”
“在奥古斯特状态下滑之前,你觉得你能在正式的比赛中战胜他吗?”
——你觉得你能战胜奥古斯特吗?
这不是菲克第一次问尤利安这个问题了,却依旧让尤利安受惊一般地猛地转过了头,那双正在收缩的浅褐色瞳孔与菲克愕然相对。
“你——”尤利安也立马压低了声音,“你怎么忽然又问这个问题了?”
菲克百无聊赖地插着口袋,用下巴点了点场内即将进行——很可能就是最后一球的预备发球,小比分10:5,目前的发球权在本的手里,奥古斯特再一次地将球从地面上拾起,然后远远地扔到了球台的对面,扔到了本·诺依曼的手里。
菲克有些意兴阑珊:“也没有什么特殊的原因,只是再一次的有感而发?你看,我和本的实力也的确称不上是弱吧,但是面对这样实力强悍的我们,奥古斯特却始终犹如一座不可撼动的山峦,就那么静静地伫立在那里,以其存在本身告诉了人们,一位真正顶尖的统治级球员是怎样的模样,但,同样也是他的存在本身,向所有的球员无声宣告,他就是那么的高不可攀,而作为与他处在同一时代的你呢?终其一生,你也无法触摸到乒乓球的巅峰之景。”
场内,本的侧下旋发球,奥古斯特用反手长搓回击,本在第二次触球时就再一次下切削球,而奥古斯特则在自己的第二次触球时便直接拉球发起了进攻!
场外,尤利安并没有看向菲克,当比赛继续进行后,他的目光就始终追随着那颗左右飞动的白色小球。
“……那你呢,菲克,”尤利安盯着场中问,“既然你又一次地这么说了,这说明了你依旧不对战胜奥古斯特抱有任何想法吗?还是说,有了什么其他的新想法?”
菲克突然就笑了一声,他看起来无奈极了,那不是一种简单的放弃,而更像是一种认清现实。
而他的回答依旧与一年前时一模一样:“是的,我并不对战胜他抱有任何的想法,或者说是幻想,包括那一位简直不像是一个真实人类的意大利人,我也没想过我能够战胜他。我的乒乓球生涯也步入了中期………或者说是中后期了?尽管给我留下的时间还有很久,但是我已经对‘打败奥古斯特’这一点提不起任何心思了,我唯一………唯二坚持、或者说心存希冀的两个念头,一个是希望我能稳坐世界第三——本一定会来与我争夺第三的位置,还有,不止是本,罗德里格斯与你的好朋友苏舟也会对第三名的位置发起冲击,尤利安,你得加把劲儿,你的确还与他们有一段距离………再说回来,我的第一个希冀是希望我能够稳压本、稳坐世界第三,另一个就是,我希望看到安吉洛·比安奇把奥古斯特从第一的宝座上拉下来。”
——希望看到安吉洛·比安奇把奥古斯特从第一的宝座上拉下来。
尤利安的大脑空白了几秒,就像是得知了菲克·霍夫曼其实是敌方派来的最强卧底。
“……你想看到奥古斯特被人打败吗?”尤利安不敢置信地看向了菲克,终于把凝固在场中的视线移到了场外。
菲克轻笑了起来:“对,我想看到他被人打败,不要误会,尤利安,我绝对不讨厌奥古斯特,更扯不上是什么憎恨与气愤,也不是因为自己的反复失败而感到懊悔,我只是………我只是想看到一些变化,这不是说我没有了上进心或是……或是其他的什么呢?只是我认清了现实而已,就像是一个刚刚走出校园的大学生,和一个工作了十年的社会人的区别——区别只是他们是否已经走出了象牙塔,真真切切地认清了他们正面对着的现实。我希望看到一些变化,然而我清楚地认识到,我无法成为这个变化的缔造者,而目前最有可能成为缔造者的那个人就是安吉洛·比安奇……当然,我不排除罗德里格斯或者苏舟也能在将来的某一天——在奥古斯特的竞技状态没有下滑之前——创造奇迹的可能,这其中也包括了你,尤利安,比起那些外人,我还是……我还是更感性地希望看到一些类似于‘传承’的东西,比如,在将来的某一天,是你,同为德国队的一员、最有可能成为下一任国家队队长的你,打败了仍然处于巅峰时期的奥古斯特,为这个故事画下一个最好的句号与新的开始。”
可……
就仿佛是被无形的荆棘猛然扎紧,尤利安感到了胸腔里的剧烈震荡,菲克的话就像是没有实体的利箭,一下又一下地打破了不知名的屏障。
尤利安沉默了,他沉默了好久,久到第二局的比赛以11:5的小比分结束,久到局与局之间的一分钟再度过去,久到第三局的比赛即将开始。
见尤利安久久不回话,菲克犹豫了一下,抬起手揉了揉尤利安的褐色卷发,他半是遗憾半是无奈地想,看来说这些还是太早了——他是说,似乎还要过一段时间,或者更循序渐进一点,才能逐步对尤利安展开一些与“队长”相关的培训课程,无论是精神上的还是技术上的,这其实也是贝克尔教头对他的嘱咐之一,毕竟,奥古斯特那种人想想就不会教人,本的性格又不适合教人,非要找一个能担起承上启下的重任的球员,德国队内的最佳人选当然是菲克·霍夫曼。
“好吧,尤利安,你就把刚才的对话,都当成是一个与乒坛的顶点此生无缘的失败者的抱怨牢骚吧——”
“——对不起,菲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