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腊人的心中发出了面向神明的祈祷，但是他的祷告对象并没有回应他，因为这一球太转了，真的太转了，又那么快，那么冲，那么猛，希腊人的眼睛欺骗了他，那一瞬间的视觉落差足以为所有的故事都画上句号，挥拍落空的那一瞬间，基里亚科斯听到了白鸽离去时的纷乱声响。
咚、咚咚咚咚……
他的球拍与白色的小球相擦而过，基里亚科斯僵在原地，在小球落地的“咚咚”声后，接着就听到了来自裁判的、意料之中的宣判声。
“——第四局，11：2，雷蒙·博耶尔获胜！”
“——大比分雷蒙·博耶尔4：0基里亚科斯·帕帕斯塔索普洛斯！雷蒙·博耶尔晋级下一轮！”
这是意料之中的失败，却依旧让落败的希腊人感到失意沮丧，仿佛全身的力气都在瞬间被抽空。
基里亚科斯站在原地，湿润的眼睛有些发涩。
……果然还是不行啊。
希腊人的心中泛起失落。
这时，脚步声响起，明明应该是他主动去握手道贺，作为前辈的法国人却主动走到了他的面前。
毕竟也不是什么小年轻的球员了，基里亚科斯很快就调整好了心态，对着走到他面前的法国人露出了笑容：“恭喜，博耶尔先生，我知道这么说很奇怪，但是我真的很喜欢这一场比赛，谢谢你。”
雷蒙知道失败者是什么样子的，也知道失败者的心中往往会想些什么，因为他也曾经是个彻彻底底的失败者，他的前半生总是与失败相依纠缠。
雷蒙问：“需要我为你做些什么吗？”
基里亚科斯说：“不，谢谢您，博耶尔先生，这一场比赛本身，就是一件足够让我回味很久的礼物了。”
看出了希腊人并没有想多说的意思，雷蒙自然也不会勉强。
只是，考虑到对方的心情，雷蒙也多少收敛了笑容，他对落败的希腊人点了点头，然后松开了相握的手，准备去与裁判道谢握手。
却突然听到身后的人又叫住了他：“博耶尔先生……”
雷蒙回过头，体贴地压低了视线，示意对方有话请说。
基里亚科斯注视着这双浅灰色的眼睛，专注地看了好一会，才问：“博耶尔先生，我快要二十五岁了，却始终没有晋升到世界前十过——请问你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有什么想说的呢？那一瞬间，雷蒙的心里其实闪过了一些“不太符合古董先生的人设”的东西，比如快二十五岁又没进过世界前十算什么呢，在这个年纪就心生质疑未免也太不坚定了吧——但是他最终只是把球拍放到了自己的左手掌心里，然后向基里亚科斯摊开了自己的右手。
“你看到了什么？”雷蒙问。
基里亚科斯低头看了好一会，不太确定地说：“……粗茧和汗水？”
雷蒙笑了下：“你摸一摸呢？”
基里亚科斯不太好意思地摸了摸，又迅速地收回了手。
雷蒙又问：“现在呢？”
基里亚科斯想了想，摇了摇头。
于是雷蒙收回了手，然后-->>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p>说：“再去摸一摸你自己的手，我手心中的茧子应该是比你要多一些、也硬一些的——快要二十五岁，却始终还不曾进过世界前十，帕帕斯塔索普洛斯，我觉得你问对人了，正巧，我和你一样，在我二十五岁的时候，别说世界前十，我连世界前十五都没进过呢。”
一闪而过的触动凶猛地撞击着心房，基里亚科斯忽然怔住，这明明不是什么鲜为人知的秘密情报，所有人都知道雷蒙·博耶尔的乒乓球履历是怎样的，但……
基里亚科斯再次看向了这位年近四十的法国人。
他看到那双浅灰色的眼睛里盛满了善意与友好。
他听到雷蒙·博耶尔说：“帕帕斯塔索普洛斯，我只不过是吃了时间的红利，而你呢？希腊国内第一人、希腊国家队队长、年终巡回赛的收邀参赛者、现任世界排名第十二………帕帕斯塔索普洛斯，你远比二十五岁时的我要更为优秀。”
“——我永远尊敬雷蒙·博耶尔！”解说室内，静静地看着、听着场内正在发生的一幕，希腊解说忽然就哭出了声。
苏舟没有哭，毕竟，说句实话，即使是身在这个乒乓球实力弱小的中国，由于过去的经历，他始终无法切身体会到那种身在乒乓球弱国、即使是全国最强也不过是世界中游水平的人的感受。
他只是在想，怎么会有雷蒙·博耶尔这样的人呢？
他又在想，他能不能也成为像是雷蒙·博耶尔那样的人呢？
然后苏舟忽然就感到有些难过，难过的情绪来的是那么的突兀与汹涌。
不讲道理的难过情绪开始吵吵闹闹，苏舟想到雷蒙曾经对他说过的、那些他与舅舅之间的往事，想到那个曾经的舅舅与先生做下的约定：他们要一起奋斗在这个被德国人掌控的国际乒坛里，要一起激励、一起奋斗、一起前进、一起打到四十岁乃至更久远……
……苏舟忍不住地想啊，如果没有乒协的那堆破事，现在的舅舅会是怎样的呢？会……会与古董先生一起，始终不倒的“常青树”会从一棵变成两棵吗？会与雷蒙·博耶尔一样，受到全世界球迷的尊敬与爱戴吗？会……
他的舅舅，是不是原本能拥有一个与现在完全不同的、更好的未来呢？那个可能更好的未来，会不会就是雷蒙·博耶尔如今的样子呢？
想着想着，苏舟的眼眶就不禁变得干涩了起来，心脏处传来一阵又一阵的、微弱却真切的抽痛。
顿时，真实情感当然有、哭声却只是夸张的希腊解说就愣住了，就，看看这表情，这眼眶，他的“哭”是渲染气氛，中国苏这怎么好像就有点真情实感啊…？
联想到比赛开始前、中国小子那眼眶红红、脸颊红红、耳根红红、浑身颤抖的模样——即使他已经知道了，那是因为古董先生给苏舟发了messenger说“爱他”——这一刻的希腊解说还是汗毛一紧，被“这小子不会真的身体有病犯病了吧？？？”的恐慌填满。
没办法，第一印象总是根深蒂固的嘛。
希腊解说经验丰富，立马关了两人的麦克风，抓紧时间问：“苏，苏？你还好吗苏？没问题吗？”
苏舟深深地吸了口气，反复了好几次——其实也只花了大概三秒的时间，一边闭眼睁眼、把眼里的酸涩挤出为几滴打哈欠般的泪水，一边抹着眼睛回复希腊解说：“我……我没事，我就是忽然有些……有些想家。”
希腊解说：“………”
？？？
这个理由不算好，但起码也得给个理由，毕竟苏舟和希腊解说不算很熟，不是他把人往坏了想，谁知道会不会有记者专门去采访这些和他做过搭档的解说呢？——就当苏舟自恋多想先走一步吧。
给出解释后，苏舟并不想让一时之间的情绪问题打乱他们的解说节奏——即使这场比赛已经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