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旁沉默的陈清凡闻言一愣,他略有迟疑,不太明白为什么雷蒙不直接和自己联系——大概是担心他在忙?
陈清凡摇了摇头:“谢谢,德席尔瓦,我自己和雷蒙说吧。”
陈清凡掏出了手机,婉拒了雷蒙的询问,并且表示了自己确实没有被踩踏到,完全没有受伤。
同一时间,贺铮也婉拒了发来“探视请求”的奥古斯特,对于奥古斯特的询问,统一回以【稍后再说】。
不知是出于什么顾虑,陈清凡与贺铮很默契地都没有开口,陈清凡还将助理教练与石青等人叫了过来,给苏舟与他的朋友们留下了足够的对话空间。
陈清凡是真的看出来了,相比起他这个舅舅,苏舟更喜欢和他的朋友们呆在一起。
但是苏舟的话却不是很多,当他的朋友们在说话的时候,也不知是不是真的累到了,比起像过去那般参与其中、调节气氛,苏舟更倾向于坐在一旁,只是时不时地点头应和。
陈清凡没有插入这段“同龄伙伴的茶话会”,但是他仔细地观察着苏舟的神色,当他从苏舟的眼底发现疲色时,陈清凡主动开口,先是感谢了罗德里格斯等人在今日的帮助,然后表达了今天就到这里吧、可以谢客了的意愿。
所有人也都很理解。
连同助理教练和石青等人,一伙人纷纷告别,忘不了恭喜苏舟、关心苏舟、叮嘱苏舟、帮骂媒体——
走的走,留的留,到了最后,房间里只剩下苏舟陈清凡与贺铮三人。
是的,一直站在墙角、始终环胸不语的贺铮也没有走。
当喧闹的休息室寂静了下来,陈清凡这才后知后觉地感到有点不对劲,他回忆着刚刚过去的二十多分钟………在足足将近半个小时的时间里,贺铮……贺铮是不是太沉默了点,是不是距离苏舟太远了点?
舅舅抬起头,左看看又右看看——
陈清凡的心沉了下去。
确实不太对,岂止是太远了点,简直是非常非常的远,太奇怪了,即使有着苏舟的朋友们在,贺铮也不应该………也不应该这么“冷静”,冷静到几乎毫无存在感?
一时之间,陈清凡还无法联想到太多,只是说:“等到外面的人再散散,我们也回去吧,公寓那里估计是被人围着………粥粥,我们是回训练基地的宿舍里呆一晚还是怎么?对了,贺铮,你在帝都还有什么不太被人知道的住所吗,不如我们——”
“——等等舅舅!!!”
苏舟的声音忽然响起,破了音的尾字把陈清凡吓了一跳。
叫着“舅舅”的称谓,苏舟却是下意识地望向了站在墙角的另一个人,不出所料………不出所料,舅舅被他忽然暴起的破音吓到了,但是铮哥却没有被吓到,这个不出所料是说他自己,同时也是说的贺铮。
他的“突兀打断”不出铮哥所料。
这就让苏舟的心情更复杂了。
正复杂着,忽然听到贺铮开口:“粥粥,我们聊聊好吗?”
陈清凡一愣。
随即一喜,觉得贺铮多半很有帮助,起码肯定比他的姐姐和姐夫要有帮助。
“好啊,那我出去。”陈清凡很痛快。
“不好!我们回家!”苏舟急忙阻止。
这下子,再怎么不会联想,陈清凡也真的察觉到了不对,苏舟这个反应怎么……
苏舟坐在长椅上,贺铮站在角落里,陈清凡立在两人的中央。
舅舅左手边看看苏舟,右手边看看贺铮,看看苏舟那惊魂未定欲言又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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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清凡:“………”
陈清凡觉得他要回避一下。
不等苏舟挽留,仿佛回到了昔日在赛场上的拼死救球,有一秒钟吗?只听“砰”的一声摔门,陈清凡的背影也消失无踪。
不出一秒,休息室内便只剩苏舟与贺铮两人。
苏舟:“………”
粥康手孤零零的。
然后苏舟就听到了脚步声。
脚步声,一步,一步,嗒嗒,嗒嗒……
啊,这哪里是脚步声啊,分明就是踏在心脏上的鼓点声啊。
节奏稳定的脚步声距离他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即使苏舟死死地攥紧拳头埋着头,也从泛着光的乳白石地上看到了那抹逐渐靠近他的黑色长影,在短短的几秒钟内,脚踝与小腿就步入了他低下的视野当中。
贺铮走到了他的身前。
苏舟:“…………”
苏舟想,他要不要效仿舅舅,趁现在赶紧跑路开溜。
然而,不等他付出行动,后脑就忽然被人托住。
托住了后脑,继而收回了小臂,顺理成章的,便将后脑的主人一把压在了怀里。
咚——
这是肉./体与肉./体相互碰撞的声音。
贺铮压脑收臂的力道很冲,苏舟的脑门磕在了贺铮的肩膀上,磕得有些痛。
但是苏舟已经无暇去顾及自脑门处传来的阵痛了,因为他已经不会呼吸了,因为另一个人——来自贺铮的呼吸声就洒在自己的耳畔,太近了,真的太近了。
这一刹那,苏舟的大脑中一片空白,他屏息了很久,又或许没有那么久,撞击的一瞬像是把他撞出了脑震荡,脑子里忽然就变得空荡荡的,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什么也无法想,灵魂挣扎着脱离了躯体,却又和过去有些不同,无法飘得很高,无法变成完全的上帝视角。
……这个肩膀好厚好宽好硬啊,铮哥勒在后背上的力道好大好痛好疼啊。
恍惚间,苏舟的眼前又出现了幻觉,这次的幻觉却不是漩涡,而是在许多许多年前,当苏舟还是一团小小粥,贺铮也不过是个小学生……或者是初中生的时候,蒸蒸也很喜欢从正面托起粥粥、或者从背后背着粥粥,每当那个时候,团子粥或是小学生粥就觉得这个体温热热的大蒸笼特别靠谱,又高大又伟大,堪称无所不能。
……无所不能。
窒息感突如而至,苏舟挤出音节:“铮哥………放开我好吗,有些疼……”
贺铮没有放开,苏舟迎来了一句反问。
先是叹息着的名字:
“苏舟……”
再是叹出了灵魂:
“别这样好吗,告诉我,有什么事是不能告诉我的?”
——可是,就是不能告诉你呀。
苏舟闭嘴了。
面对小朋友的不合作,像是碰到了更加无法理解的事情,贺铮第一次觉得“未知”也可以变得如此令人恐惧。
被束住手脚、无法动弹的恐惧。
“我以为……”贺铮的声音有些哑,“苏舟,我以为,至少我和清凡叔是不一样的。”
是啊,苏舟想,在面对铮哥——他是说,他的世界的铮哥的时候,他也曾想过,至少,应该,“苏舟”至少应该是不一样的。
但是,不是啊,没有什么人是不一样的,没有什么人是真的特殊的。
无力感是如此厚重,根本无法抵抗,这不是一个笑话,而是字面意义上的将粥淹没,不知所措。
刺耳的声音又开始了尖叫,像是即将死亡的破锣发出最后的嘲笑。
【就像是苏舟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贺铮——】
【——就像贺铮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苏舟。】
就像是——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明明是最最亲近的两人,却逐渐不知道该如何与对方相处,明明都不想的,却逐渐形同陌路。
是啊,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到底是为什么呢?“无法面对”这四个字是多么的面目可憎啊,到底是为什么呢?
…
……
………
苏舟忽然抓住了贺铮的肩膀,执着地从贺铮的肩膀处抬起了头。
贺铮是站着的、半弯下腰的。
苏舟是半坐着的、被贺铮半搂起来的。
苏舟抓着贺铮的肩膀问:“铮哥,你现在感到很无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