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锐用流利的英语说:“作为教练,陈教练爱护所有的球员;作为亲人,他不可能害他的外甥。我听从教练的指示——罗德里格斯,在教练发消息前,我不允许你过去。”
“你——!”罗德里格斯猛然转头。
“我也赞成牧的打算。”
一只手忽然压在了罗德里格斯的肩上,熟悉的声音让罗德里格斯无需回头也知道这只手的主人,那是他的室友在名义上的教父,据说也是清凡·陈的挚友,被无数的乒乓球爱好者所尊敬的法国瑰宝,拥有着一双浅灰色眼眸的古董先生。
——但是这又怎么样呢?即使是雷蒙………即使是雷蒙·博耶尔…!
罗德里格斯凶戾地转过身,粗鲁地挣开了雷蒙·博耶尔的手,濒临极限的情绪让那双蜜褐色的眸化为了燃烧着火焰的刀,像是要烧死一切阻碍在他面前的事物。
狭窄的走廊被再次分割成了不同的片段,以罗德里格斯为首,更为年轻的现役球员们逐渐站到了一起;以雷蒙与奥古斯特为首的人们,又站到了中国队的身前——将中国队挡在身后的同时,正对着罗德里格斯等人,同样也堵住了这条本就显得越发狭窄的球员通道。
眼看着这条通往球员休息室的道路被堵住了,冰冷的怒火又开始焚烧起罗德里格斯的心脏,让他觉得这所有的一切都毫无意义。
浪费时间……所有人都在浪费时间!
“…让开…!”
罗德里格斯的面色阴沉,吐字的口吻阴沉。
雷蒙站在罗德里格斯的身前两米处,年近五十的男人疲惫地闭了闭眼,又缓缓地摇了摇头,无声却沉稳地表达出他的不让与拒绝。
而尤利安却一直盯着他始终憧憬的那个男人,然后他忽然开口质问——向他已经退役的前任队长询问道:
“奥古斯特,”褐色极浅的目光锁定住奥古斯特,尤利安专注地望向对方,“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奥古斯特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否认。
哪怕这个“没有在第一时间”只是迟缓了一秒,这样短暂的一秒,却让与他交手数年的人们全部望向了他。
本来只是询问,这下子却变成了肯定,哪怕只是一个延缓了一秒的沉默,对于尤利安而言,这样的沉默却无疑等同于认可——他注视着奥古斯特太多年了,这个男人始终是他最为憧憬、最为崇拜、最想追逐的男人,或许是因为注视的时间太久………正是因为他注视着奥古斯特太久、太久了,才让他对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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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只有一秒的沉默、与没有到来的否定,让尤利安的理智也开始逐渐褪去,腿侧的双手被攥紧成颤抖的拳头,隐忍的脸色出现了裂缝,接着,从不曾对奥古斯特有过的、堪称攻击与压迫性的目光,终于落到了这个他最为憧憬的男人的身上。
“你果然知道些什么,”尤利安说,且理所当然地继续质问,“是——”
——仍然是那件事情吗?那件在大半年前,我拜托你去中国看看苏舟的那件事吗?
尤利安的话没有问出口,因为那突然响起的消息提示音,将近乎凝固成实体的气氛霍然搅空。
众人一愣,然后极为迅速地向着消息提示音所发出的方向看去——
是中国队的现任队长谭泽。
手机已经被他解锁,中国队的队长正低着头,面色难看地扫视着手机屏幕。
没有人说话,没有人出声。
数秒后,中国队的现任队长抬起了头。
他收起了手机,看向众人。
谭泽转述道:“教练说已经没事了,苏舟很累,如果有事,请明天再联系,今天不要去找他了——教练还拜托我们帮个忙,如果可以,请帮忙吸引一下媒体的注意力,方便苏舟和教练离开这里。”
谭泽用的中文,除了奥古斯特与雷蒙,其他人都不知道谭泽在说些什么。
谭泽看向牧锐,牧锐接着开口,将谭泽的话用英文翻译了一遍。
而在牧锐话音落地的刹那,罗德里格斯便紧随其后地拨开人群,他快步走到了谭泽的面前,正要张口,又接着意识到这个队长的外语不好,他烦闷地“啧”了一声,接着转身蹲了下来,他找到了可以沟通的准确目标,以单膝半蹲的姿势,与坐在地上的牧锐眼对着眼。
……同样黑色的眼睛,却与室友一点也不像。
“我想去看他。”
罗德里格斯说,紧盯着牧锐,用的西班牙文。
牧锐抬起眼皮,黑色的瞳孔比夜更深。
“没有必要,”牧锐又闭上了眼,像是懒得看他,“罗德里格斯,别添麻烦。”
像是没有听到,罗德里格斯只是固执地说:“我想见他。”
维持着半蹲在地的姿势,罗德里格斯半举起手,那是一个虚扶住他人的动作。他虚望向自己伸展开的右臂,就像是在不存在的虚空中勾勒出某人的身影。
“……我想见他…”
罗德里格斯的声音忽然变得很轻,蜜褐色的瞳孔有些失焦。
“我等不到明天,牧锐,你不是我,你们中的任何一个人都不是我,哪怕是同样站在室友身边的德席尔瓦也不是………那个时候,半小时前,室友就站在我的身边,他那么突然地抓紧了胸口,他的脸色在瞬间变得苍白,错乱和急促的呼吸就喷在我的脸上,吐在我的胸口里……我们之间的距离是那么的近,近到我可以看到他颤抖的睫毛、他脸上的毛孔、那突然覆盖在他额头与鼻翼上的冷汗……”
罗德里格斯的右手抓住了自己胸前的衣襟,与先前苏舟所抓的地方,几乎是在同一个位置。
罗德里格斯的声音更轻了,压抑已久的后怕,让他抓住胸襟的手指在微微颤抖。
“……他倒下了…”
仿佛还能感受到那压在自己身上的体温与重量,仿佛那不是回忆,而是正在发生的事情,罗德里格斯的眼眶泛起红色,快要感受不到自己的喉咙:“他就在我的身边那么倒下了,他的半边身体紧紧地贴在我的身上,我清晰地感受到了他的颤抖、他的痛苦、他不稳的呼吸、他强忍的挣扎………我感受得到啊!我和你们不一样啊!!室友就在我的身边!我全部都感受得到啊!我——”
越说越快,越说越急,越急越情绪激动,除了牧锐,没有人听得懂罗德里格斯在说些什么,哪怕本来对西班牙语稍有了解,也因为罗德里格斯过快的语速而完全跟不上他的思路。
但是牧锐听得懂,他从很小的时候起,就一直生活在巴塞罗那,巴塞罗那与马德里的关系,大概等同于中国的上海与北京,一方是政治中心,一方的经济与繁华程度却完全不输乃至更甚于首都,再加上更为敏感的地区独立问题,这两人的针锋相对,似乎从一开始便被注定。
牧锐一直都知道,苏舟就像是太阳,太阳的光辉并不灼人,反而让沐浴在阳光之下的人都感到慵懒的昏昏欲睡;而罗德里格斯却像是艳阳,喜欢太阳浴的特定人群会尤为喜爱这个西班牙人,但是也有不少人会受不了他。
牧锐大概是更偏向太阳的人,而苏舟与罗德里格斯又是公认的——他们自己也彼此认可的灵魂友人,太阳与艳阳的相互吸引,在他们两人的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牧锐想,会太残忍吗?如果坚决不让这个西班牙人在今天见一见苏舟?可是苏舟现在可以见人吗?牧锐并不确定苏舟出了什么问题,但是正如他之前所说的那样,无论是作为亲人还是作为教练,陈清凡不可能做出对苏舟不利的事情,既然教练坚持要让他们所有人都离开——只有他和苏舟两人独处的现状,对苏舟肯定是利大于弊。
牧锐闭了闭眼,正要开口——
手机的铃声又突兀地响了起来,这一次,响起的并不是消息提示的声音,而是电话拨通的声音。
鉴于中国队的助理教练,正在外应付打了兴奋./剂的饿狼媒体,响起铃声的,当然依旧是谭泽的手机。
猝然响起的铃声是如此的突兀,如同审判突至的落日沉钟,就连罗德里格斯也顿时失去了呼吸,被铃声掐住了喉咙,再也吐不出一字半语,只能与众人一起,猛然看向铃声响起的通道角落。
谭泽没有在乎众人的视线,手中的屏幕上闪烁着【陈教练】的来电提示,他迫不及待地按下了接通——
“队长?”
熟悉的声音自手机中响起,谭泽一愣,长久不变的表情终于出现了裂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