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点说三遍,苏舟咬牙切齿,一连说了三遍“respect”,他简直不忍心去喝面前那碗香气扑鼻的海鲜蛤蜊汤。十分钟前,他被万恶的黑翅膀压着、逼迫着,他这张价值不菲的脸蛋遭到了惨无人道的恶劣对待,被马克笔画了眉毛和胡子!——咳,其实,画的还真的挺艺术不难看,不愧是无所不能的比安奇先生——他完全不想在汤汤水水的倒影里看到粥的这幅丑态!
鉴于黑翅膀先生把眉毛和胡子都画的还不错的份上,其实苏舟也没有真的那么生气,但是他还是有必要强调一下这个家中的食物链地位,比如只要舅舅不在,粥才是这个家的主人。
苏舟拍桌两声,正要义正言辞,继续发言——
“行啊。”
他的对面,心满意足的大天使先生懒洋洋地托着腮,浅灰色的瑰宝中满是如愿以偿的惬意慵懒。
只是,他说出的话就有点——
“我也是这么想的,来的够久了,不用你扫地出门,过两天我就离开。”
此话一出,热热闹闹的餐桌顿时寂静了。
奥古斯特放下汤勺,侧头:“安吉洛?”
苏舟放下筷子,抬眼直视对方,也有点懵:“你……你这就回去了?”
“不然呢?”安吉洛换了个姿势,由托腮变为了用手背支起了下颚。
洞察力恐怖的男人像是笑了一下,笑容模糊而又遥远。
他又叫了他的名字。
“不然呢,苏舟,你觉得我还要怎么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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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苏舟站在客房——安吉洛的卧室门前,踟蹰良久,那只不听话的手是碰上了门扉又松开,松开了门扉又碰上;而那双不听话的脚,就像是死死地扎了根,被胶水黏在了安吉洛的门前,一毫米都移动不了。
最后,还是房内的人先不耐烦了——鬼知道他是怎么在苏舟真的没有发出一丝动静的情况下,还能这么肯定门外有人、并且这个人就是苏舟的。
隔着门扉、略有失真的声音自房内传来。
“还要站多久?”
虽然声音略有失真,但是口吻很是熟悉,是苏舟最常听到的那种,催促,不耐,又带着点嫌弃的烦。
“门没锁,自己进来。”
手握住门把,苏舟又在原地站了片刻,终于扭动开门把,推门进去。
“……打扰了。”
明明这是自己的家,苏舟却像个外人。他低声说着“打扰了”,右手轻轻使力,拧开了客房的门,踏入了安吉洛的房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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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两人间的对话其实很简单,并没有很漫长;晚餐时间时的那句“不然呢”,其实就已经足以说明所有。
卧室只有那么大,推门而入的第一眼,所有的一切便可被映入眼中:安吉洛背对着书桌,坐在转椅上,身后露出了半个平板,刚才应该是在浏览些什么。
苏舟看了看这间熟悉的客房,对安吉洛点头示意后,最终选择了坐在了床边。
安吉洛比他高,但是转椅的高度却比床铺矮了一点,这就让两人的视线相交水平,浅灰色的眼眸与那双黑色的眼睛完全是处在同一直线。
屋内的光线并不算明亮,安吉洛没有打开天花板上的大灯,只开了安置在书桌前的台灯,台灯有三个档位,安吉洛使用的是暖色调的昏黄色光线,这就让客房内的视线变得极其昏暗,覆上了一层说不出的朦胧。
苏舟略有拘谨地坐在了床边,没有在第一时间开口。
安吉洛等了他一会,见苏舟那副嘴巴张张合合的蠢样子,抬抬眼皮,本能地想要出口嘲讽,却接着又像是想起了什么——更像是连嘲讽也懒得做了——便又将椅子转了个方向,重新坐回在书桌前,继续用平板浏览起还未看完的要闻。
所以,当苏-->>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p>舟终于决心要说点什么的时候,便发现大天使先生正侧对着他,完全没有在看他。
苏舟:“………”
苏舟失神片刻,那种突如其来的“放松感”,顿时将苏舟从头冲到了脚,他想,如果是奥古斯特在这里,当他抬头的时候,肯定会撞入那一片过于辽阔的蔚蓝汪洋;但是安吉洛就不会了,这个男人始终有着独属于自己的节奏与原则,即使他在这里坐得再久,也不会妨碍这个意大利人去做他原本正在做的事情。
这么想想,就感觉紧绷的胸口似乎被人按摩松弛了两下。
苏舟清了清嗓子:“安吉洛。”
“嗯?”
昏黄的灯光下,安吉洛依旧在低头浏览着平板。
苏舟注视着他的侧脸。
“你……真的打算走了吗。”
“要不然呢?”
他理所当然的反问。
苏舟语塞:“嗯……什么时候走,日子确定了吗?”
安吉洛这才抬起了头,他侧了侧身体,举起了手中的平板,苏舟看到,那正是购买机票的页面。
……啊,是真的要走了啊。
苏舟的唇抖了一下,他张张嘴,又觉得说什么都很无力,最终,他放弃般地用手覆住了脸,深深地埋下了头。
苏舟的声音很低:“你觉得……这样就可以了吗。”
这话就很可笑了。
安吉洛彻底地转过身来,他没有靠近苏舟,床铺与书桌间相隔一米有余,这一米有余,也是安吉洛与苏舟之间的距离。
“这句话应该问你自己,”苏舟此刻蜷下了腰,这就让两人的视线不再持平,昏黄色的余晖下,安吉洛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几乎快将自己蜷成一团的人,“苏舟,你觉得这样就可以了吗?”
苏舟没说话。
安吉洛注视着他。
苏舟始终没有抬起头。
安吉洛阖上了眼,闭上了那双浅灰色的眸。
他像是很失望,又像是陈述事实。
“所以,还能怎么样呢?苏舟,我不是你,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是独立的,没有人可以真正地去帮到另一个人,尤其是——”
“……尤其是,”一只手压住脸,一只手捂住腹,苏舟的声音很沙哑,像是过于纤细的蚕丝,不注意就会断开,轻轻一碰也会扭曲,“……尤其是,在当事人并不想改变的时候。”
安吉洛顿住,卧室内静得落针可闻。
窗外有车辆驶过,轮胎摩擦沥青,喧嚣声划破黑夜。
“……你很清楚。”安吉洛的声音很轻。
“我很清楚。”苏舟埋着头,声音微不可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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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安吉洛·比安奇结束了他在中国的假期。
临走前,他和苏舟的相处一切如常,如常到没有让这栋屋檐下的第三个人发现半点异常。
临走前,奥古斯特与安吉洛之间也发生了一段短暂的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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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要走了?”
奥古斯特问他。
“要不然呢。”
安吉洛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