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上了!然后——
……然后,这一次是真实清晰的画面,而不再是似真似假的一片空白。
安德烈仿佛在一瞬间回到了他的家乡,回到了英格兰,来到了伦敦,坐在屏幕配置极高的观赛室里,看着他的中国友人VS安吉洛·比安奇的那两场比赛,那一局又一局的比赛。
……是有类似的情况的。这一球让安德烈觉得捉襟见肘,有些穷于应付,但是对于他的中国友人来说是不一样的,在苏舟VS安吉洛的那两场比赛里,或许正因为苏舟本身是控球能力极高的钓台型选手,这样的击球出现过很多次,既来自苏舟,又来自以牙还牙的意大利佬。
——钓台!回击!远台!对峙!
——一板!追球!尚且不等站稳脚步!便是动作扭曲却质量极高的又一板击球!
他可以……他也可以…!安德烈的脚步越来越快,鞋面急切着摩擦着地板,发出了既像是战吼又像是垂危的凄厉鸣叫,终于,他几乎与小球同时到达,安德烈站在了撤台两米有余的极远位置,位于球台的极尽左端,而那颗来势汹汹的白色小球则恰好到了他的身前半米,其高度尚在与他的下颚平行。
时机是正正好好!
那双翡翠一般的绿眸中爆出亮光!
一个声音在内心怒吼,发出愤怒的震声咆哮——
他可以!他当然可以!面对着这样一个熟悉又陌生的球!他安德烈·彭德拉为什么不可以?!
尽管他的追球非常仓促,尽管他本已摆好的起手动作在过于仓皇的追球急停中变了形状,尽管他的两只脚间的距离不对,尽管他的判断仍然有一些失误,再向后撤开几十厘米才是最最舒服的击球间距……
——但是这又怎么样?!
熊熊燃烧的求胜心并非是这一刻的安德烈的主导,真正主导他的是傲慢与骄傲!
安德烈向来以“彭德拉”的姓氏为荣,哪怕是和家里人的关系最为僵硬的那几年里,他的内心深处,依旧散布着名为“彭德拉”的荣光。
他可以咒骂他的家人成千上万次,哪怕是用着最最恶毒的遣词;他可以奚落嘲笑他的先祖,哪怕是用着最最不堪的造句。
但是,只有他可以,别人不可以,谁敢真的骂上一句,他会让那个人知道,彭德拉究竟是什么意思。
他是安德烈·彭德拉,是这一代的彭德拉中最小的孩子,他生来就高人一等,他生来就坐拥所有,别人能做到的事情,他为什么做不到?
——只有他不想做的!没有他认真起来后还做不到的!一个彭德拉为什么会做不到别人能做到的事情?!
这就是安德烈的执着,不肯屈于人下、不肯当真承认他人比他还要出色的傲慢,才是真正驱使他前行的动力!
而当这一切的动力化为实质,当安德烈的脑中回放着苏舟击球的背影,仿佛自己的身体在这一刻被苏舟的灵魂附身,仿佛他接下来的每一个动作——包括如此别扭不利、极为不专业的击球起手式,包括接下来的击球动作与思路,包括这一球应该出现的效果………好吧,暂且不论最后一点,至少,在最后一点之前的那些,安德烈的胸口中憋着一股名为怒气的火焰,驱使着他必须做到别人可以做到的那些!
做到,做到!身体啊,动起来!不就是姿势别扭嘛!苏舟可以做到,他为什么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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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
左边的膝盖几乎触地,庞大结实的身躯仿佛被无形的箱子抽空压缩,安德烈的击球姿势是如此的别扭,别扭到他在轰然击球后的那一瞬间,便掌握不住平衡。
砰!!
……砰。
第一声,是红胶在摩擦着小球,是球拍在猛烈的进行着撞击!
第二声,是安德烈的重心过左,不禁在击球后的下一瞬就立马以手撑地,左膝撞击落地时发出的闷响。
“我的天呐…!”场外,解说室中,意大利解说抽气惊呼。
而苏舟则在这一刻完全失声,唯有那双黑色而专注的双眼里爆发出零碎成片的闪耀星辰,而他的胸腔与手心里正一片火热,既是在说——
安德烈真的进步了啊……
又是在喊——
可恶啊好棒啊超好啊我也想参赛我也想参赛我也想也想也想站在场中挥动球拍对峙击球我也想参赛啊…!!
相比起苏舟宛如被吸了心神的不专业,意大利搭档无疑是一个非常合格的解说,他本能的用了那个最为万能的——
“我的上帝我的上帝我的上帝啊小彭德拉他——”
继而,极快的语速又在尚未终结的那一刻,便被强行插入的外力铿锵斩断。
只因——
安德烈的这一个救球的确漂亮!非常漂亮!若以安德烈·彭德拉本人为衡量标准,这一球完全可以排进他迄今为止的职业生涯的TOP3!乃至是直接奔到TOP1的最佳球!可是——
如上所说,安吉洛的这一回球,对于罗德列格斯那种等级的选手来说,基本就不是什么命悬一线的惊险击球了,只是需要全神贯注的刺激回击罢了,所以,安德烈的回球对于安吉洛来说又如何呢?
——有点意思,也就那样。
即使一方再怎么努力、“自我感觉”再怎么良好,双方间的实力差距就犹如那永远无法跨过的亘古天堑,就是这么的现实残酷又冰冷无情。
大天使先生抬了抬眼皮,似乎还从唇边溢出了一声轻轻的“哦”。安吉洛·比安奇终究也是生活在人世间的凡人,不至于对于乒坛内的其他球员都一窍不通………尽管他知晓安德烈·彭德拉此人的原因绝不是因为他在乒坛中的实力,而是因为他格外火爆以至于受到欧洲大小报纸青睐的臭脾气。
然后嘛,既然知道了臭脾气,顺便看一眼这个英国小子的世界排名、真实水平大概处在一个什么样的档次,也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了。
安吉洛在心中非常平缓的“哦”了一声,是因为这个英国小子的确打出一个不符合他本人的实力基准的回球,起码………恩,回过来的这一球并不是高炮,甚至有点借力打力、借转更转的倾向——白色的小球化为了凌厉的白刃,自敌方的撤台三米处,由下自上的跨上球台,继而,那是一道非常低的弧线,堪堪而极快的飞过了球网,在半空划出肉眼可见的隐约圆弧,如刀般锋锐的落到了安吉洛的半台中…!
这一发回球如此惊险,没有能力再操纵落点是理所当然的——这一球的落点全看运气,堪堪落在了安吉洛的半台中线、稍稍偏左的位置。
——也就是安吉洛稍稍向左滑步,便可以起手开打的位置。
是的,哪怕打出了一个对于自身来说还算不错——非常不错的球,那又如何呢?那只是对于自身而言,在真正的赛场上,当你的对手的实力高于你几倍,这样的好球对于你的对手而言毫无意义。
所以,安吉洛或许会轻飘飘的“哦”一声,但是也没有了更多的感想。
唉,还是无聊。
这么想着,安吉洛脚下与手中的动作都不算慢,他向左滑步,敞开身躯,撤开右臂,让白色的小球在落台出台后,恰如其分的落在了自己的右臂前方,小小的乒乓球在这一刻显得如此的可怜,仿佛被一张名为安吉洛·比安奇的大网环在其中,只等着伺机已久的乏味猎人将猎物一刀封喉!
咚——!!
球拍击球的声音依旧响亮……却也仅是如此!挥拍之下,安吉洛的这一板击球并没有太过认真,看看吧,那个英国小子从此刻所在的位置,他哪里需要把这一球又凶又转又狠又快的回过去呢?他只需要——
只需要,稍稍的倾斜一下球拍,更改一下方向,将这一球回到完全相反的位置就好了嘛。
于是,又是一声脆响,又是一声猛击,又是一板回球…!来自意大利本土的大天使先生将来自英国人的救球轻松回击,无比精准的打向了安德烈·彭德拉的右半台尖角!
在听到击球声的那一瞬间,无数的英国球迷们汗毛直立,他们从未想到安德烈能接住那一球,所以,在他们认为不可能接住这一球的那一人将这一球接住后,他们的心神所有自然就更加专注的凝聚在了他们的小彭德拉身上。
……他们的熊孩子似乎真的刻苦训练了?
………他们的熊孩子好棒啊。
…………不对,慢着,这一球还没有结束啊?!……那个该死的意大利佬把球回过来了!安德烈!站起来!继续站起来啊!快点动起来啊!
是的,动起来。安德烈的心底这样大喊着。
是的,动起来。苏舟的唇间依稀露出了这样的鼓劲儿声。
动起来,动起来,动起来,在一个球没有真正的尘埃落定之时,即使你以为你的这一板击球极为顺手,绝对是一个必胜球;即使你以为你的这一球失手打冒,根本不可能过网或者还没有落台……
……但是,还没有结束,你“以为”也只是“以为”而已,在裁判还没有高举单手、翻过记分牌之前,所有的一切就还没有结束!!
安德烈动了,对于一名年仅十七岁的少年人而言,哪怕是对于欧洲的十七岁少年人而言,过于结实与健壮的身躯向着他的右半台快速移动着。
安德烈的心中怒吼着——
动起来!更快一点!妈的艹!意大利佬的回球都过网了!!安德烈你他妈的再快一点!
安德烈觉得他的身体太笨重了,他的脚下步伐太慢了,真的太慢了,根本就不可能——
…不,这一球还没有真正的结束呢,哪里有什么真正不可能的事情呢?快想想那个本来是个小混蛋的中国小子………他现在的中国好友,他的友人,他的苏舟,苏舟已经创造了多少奇迹,化多少不可能为可能了呢?
——是啊,别人都可以,他为什么不可以;既然别人能做到,身为彭德拉的他,为什么做不到?!
纯白色的球衣仿佛化成了与白色小球一般的虚影,两道白色的虚影在极为迅速的朝着同一点奔跑靠拢!
无数的英格兰球迷——乃至他国球迷们,在这一刻,都不由自主的忘记了呼吸,尽数的屏气凝神,目不转睛。
然而,球台的对面,安吉洛·比安奇的神情却散漫的有些过分。
那双浅灰色的眼睛将所有的一切都收入眼底,然后反馈到那颗由上帝赐福过的大脑,冷静从容的作出分析。
——慢了,追不上了。
——球拍与小球会擦过,但根本不会相交。
——英国人的肌肉成了累赘,要是换成……换成那个中国小子,或者是那头西班牙小子,这一球都是可以被接得住的。
——唔,所以他已经可以收起击球姿势……等待着那个英国小子将小球仍给自己了?
毕竟,现在的比分是英国小子7:4领先他,这一球之后,英国小子7:5自己,就又到了他的发球权了。
思绪繁杂,却也不过脑中一瞬,遵从着安吉洛本人的意识,安吉洛的双膝下意识的想要重新绷直、不再弯曲;安德烈的右臂本能的想要不再举拍,伸直下垂。
若是在这一刻,仍然有人将他的目光全心全意的放在安吉洛·比安奇的身上,而不是落在那个正在追球的英国人的身上,这个人一定会发现,安吉洛·比安奇的身体动作,仿佛在那一瞬间被冷气冻结,变得极为僵硬。
是的,安吉洛·比安奇先生在即将收起动作的那一瞬间浑身一僵,因为他的大脑不受控制的背叛了他,开始在他的脑中回放起那无比屈辱又本不应存在的场中一幕。
——他击出了球。
——他从来没有失败过的观察力冷静而迅速的做出了判断,对面的那个中国小子绝对不可能碰得到球。
——于是他放下了球拍,舒展了身躯,不再维持着沉下重心的击球动作,悠然自得的等待着他的胜利。
然而。
然而。
然而那个中国小子将球回了过来,并且回击过来的那一球是多么可笑的一球高炮啊………只是被球拍所碰触,然后半点不转的落在了他的半台之上,甚至是就落在他的右手旁边,只不过是他伸拍一碰、就能触到的触手可及之处。
然而呢?
——然而,他,安吉洛·比安奇,却早已为那个中国小子下达了死刑判决书。
——于是,这一封死刑判决书,最终成为了他自己的死刑判决书。
那绝对是足以让安吉洛·比安奇终生难忘的一幕。
同样,这无比该死的一幕,在这一瞬间,配合着在脑中迅速切过的幻灯图片,无比欢快的唱起了轻扬的儿歌。
——啦啦啦啦啦啦上帝的公猪母猪小乳猪,安吉洛比安奇你这头猪,猪猪猪,猪猪猪,你这头猪活该输。
安吉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