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德帝出征那日, 赵曦月跟着赵曦珏站在皇子皇孙们中间,望着他们的父皇身穿戎装,腰挎佩刀, 坐在高头大马之上。阳光落在银色甲片上,泛出冰冷而肃杀的银光。
这同赵曦月平日里见到父皇大不相同, 少了几分温和,多了几分威武。
天子誓师, 群臣叩拜山呼万岁, 预祝凯旋。她听着这浩荡声势,目光所及之处, 却尽是一将功成万骨枯的萧条。纵使建德帝如何保证自己定能完好无损地归来,可她心中依旧忐忑异常, 仿佛在曾经的什么时候, 她永远地失去了她的父皇
她忽然很想任性一回, 冲上去留下她的父皇。可她也知道哪怕父皇对她如何盛宠, 却也不会因为她的任性就放弃这次的出征。
“糯糯, ”赵曦珏平静的声音从身侧悄悄传来, 不知何时,他已站在了自己的身侧,手上传来他掌心的温度,温暖又踏实, “你放心, 六哥这次一定会保护好父皇的。”
这笃定的承诺之下仿佛隐藏了许多复杂的情绪,引得赵曦月不由自主地朝着身侧望去。赵曦珏目视前方,面容平静,阳光落在他的眸子里,散出坚毅的光芒。
他如今不过十五, 纵使在御前历练了两年,应当也是比不过他们的那些皇兄们的。可如今赵曦珏站在这里,不需要太多的话语,通身的气度便是无人能比的。
“嗯。”赵曦月收回了自己的目光,望向建德帝渐行渐远的背影,低低地应了一声。
“赑屃”中最精锐的一支鹰师将随军出发,他们唯一的职责,就是保护建德帝的安全。
“赑屃”的安排除了建德帝之外是不应当让任何人知晓的,赵曦月知道,这是赵曦珏为了让她放心特地告诉自己的。只不过,“赑屃”的随行并没有让赵曦月安心半分,可当她听着赵曦珏掷地有声的保证时,悬在半空的心,忽地就放了下来。
建德帝当年登基并不是多么顺利的事情,朝中党争牵涉大半官员,余下的尸位素餐者有,伴食宰相者亦有,可堪用者不过二三。如今二十年过去,朝纲虽在几番整顿之后日渐振作,在有建德帝坐镇朝堂时,也不敢闹出什么事来。
可到底是积弊难除,建德帝出兵北伐朝中不赞同的呼声本就大,再加上谢时退隐,留下监国的赵曦仁性格仁厚,而协理的赵曦珏年纪又小,底下的一些官员便起了怠慢的心思。
“六殿下,实在不是做下臣的不配合您,只是这户部的账目您也瞧见了,五十万的兵饷一时之间确实难以凑齐。”户部左侍郎田中奇捧着捧着账本,讨好地笑道,“您看,今年南方的赋税也比去年少了,冬天时还拨了两百万给东北赈灾……”
他絮絮叨叨地说了半天,却没得到对方半点回应,心里不由得愈发忐忑,口中的话却是没停:“圣上北伐前才拨了五十万兵饷过去,如今不过过去月余,应当是充盈的,殿下不若再宽限几日?”
赵曦珏任由他自顾自地说着,待到话音落下了好一会儿,他才慢条斯理地自手中的折子上抬起头,嘴角勾起的弧度喜怒难分:“田侍郎如今年几何啊?”
问得却是八杆子打不到一起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