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药?容容一直被我照顾着, 该喝什么汤该吃什么药,我都安排的妥妥当当的,不用你们来送。”钟厌九道。
容青玄且目光幽幽地望着那内侍:“凤清太君有没有说这药是用来干什么的?”
“自然是对仙后身体有益的好东西, 仙后放心饮下便是。”
“好东西?你们说是好东西便是好东西吗?拿过来, 给我验证验证。”
钟厌九便要去抢内侍手中的汤药, 谁知内侍竟后退数步, 略显不愉地说:“凤清太君赐药岂用验证,仙后喝下便是。”
容青玄觑了觑眸,正待说话,一身白金官袍的凉卿踏进了念雪宫。
容青玄眼睛一亮:“凉总管, 你来了。”
凉卿朝容青玄和钟厌九欠了欠身:“凉卿见过仙后, 见过钟峰主。“
容青玄与钟厌九齐齐还礼,凉卿笑笑,冲着一旁的内侍道:“把药给我, 你下去吧。”
那内侍犹豫片刻, 当真将药盅递给了凉卿缓步离开了念雪宫。
内侍一走, 容青玄急忙问道:“凉总管,这药……”
凉卿沉默地走到一盆凤仙花前, 将药汁浇了进去。
原本盛开着的凤仙花瞬间石化, 变成了一朵又黑又硬的石头花,便是栽种凤仙花所用的花盆也变成了惨不忍睹的石块。
钟厌九忍不住尖叫:“化石散?”
凉卿回眸笑笑:“钟峰主好眼力, 正是化石散。”
容青玄倒吸一口冷气:“此药饮用后便会变成一堆石头吗?”
“不错。”凉卿道。
容青玄面色一沉。
看来凤清太君当真是从来没有放弃过要将他杀了灭口。
容青玄怔怔地望着那盆变成了石头的凤仙花久久不语,钟厌九则在一旁气道:“容容才诞下了龙蛋,那老太太便急着来毒死容容!她与容容有什么深仇大恨啊为什么要这样对待容容!”
容青玄叹了口气, 心中既坦然又酸涩,虽然早已料到凤清太君不会收手,可当这一天真的来临时, 当真是有些苦闷失望。
“龙篱还在宫里呢,凤清太君便光明正大的命人送毒药过来了,她当我不会反抗么?”容青玄道。
凉卿淡淡一笑,打了个哈欠懒洋洋道:“今天的事,是个意外。”
容青玄闻言一愣:“意外?”
“是。”凉卿提起些精神,“清雎宫早已被杉泽严密监管起来,凤清太君每日说的话,做的事,以及她想要去做的事,都逃不过我们的眼睛和耳朵,今日之所以叫凤清太君得了手,是杉泽一时失误,放松了清雎宫后宫门的警戒,当我们的人发现清雎宫内里少了一名内侍时,那内侍已经带着化石散来到念雪宫了。“
原来如此……丹阳子事先说过会帮助他解决凤清太后,当真是动了手。
“失误?那白毛怪一向奸诈狡猾,谨慎小心的,他也有失误的时候吗?”站在容青玄身旁的钟厌九道。
凉卿笑笑:“只要是人便有失误的时候,且杉泽不愿凤清太君发现被我们的人监管起来,一直都在秘密行事,此事说起来简单,办起来却不那么容易,每日的排兵布阵都要做出相应的调整变化,偏偏杉泽这两日心情不佳,所以便失误了。”
容青玄闻言点了点头,继而道,“丹阳子怎么了?”
凉卿一顿,看了看容青玄身旁的钟厌九。
钟厌九翻了个白眼:“切,不愿意让我听我还不听了呢,谁愿意理会白毛怪的事。”
便一甩衣袖,大摇大摆地走了。
钟厌九一走,凉卿的表情立刻轻松了不少,容青玄好奇地问:“凉大人,你很怕阿九吗?”
“怕?不不,奴才不是怕,奴才之所以支开钟峰主,是因为下面的话奴才当着钟峰主的面说不出来。”
凉卿如此一说,容青玄更加好奇了:“凉大人,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凉卿痛快道:“仙后,实不相瞒,奴才今日前来一是拦下那内侍,二是有事求你。”
“哦?”容青玄道,“什么事?”
凉卿目光微沉:“杉泽的事。”
容青玄一愣:“丹阳子?”
“是。”凉卿叹了口气道,“仙后也了解杉泽,他性子一向急躁,为了解开心中的几个秘密,求问了象枯之井,导致他只剩下不足五年的寿命,并被恶疾缠身,又因刺杀龙行恪无望,近日竟是起了轻生之意。”
“什么?”容青玄着实被凉卿的话吓了一跳,“轻生之意?杉泽君?”
“是。”凉卿甚为无奈,“我劝过无数次,可他总说总归时日无多,与其等着阎王来收,不如主动到阴间去被霜宫主。他一心待死,可我却不愿他死,毕竟我们苦熬了这么多年,才熬到了好日子。”
容青玄心中微恸:“所以?”
凉卿赧然一笑:“所以奴才想请仙后帮忙求求钟峰主,想办法救救杉泽,奴才有信心解开杉泽的心结断了他轻生的念头,可前提是他能活下来。”
容青玄点点头,明白了凉卿此行的目的。
“你和丹阳子对我有恩德,能帮的,我容某一定帮。”容青玄道,“丹阳子人在哪里?我想见见他。”
凉卿眸光微亮,含笑道:“他现在应该在无妄海海底,在霜宫主的玉像前,他说,想在余下的生命里多陪陪宫主。”
无妄海……容青玄轻卷衣袖飞出念雪宫:“你帮我跟龙篱说一声,我到无妄海去一趟,太阳落山前定回来。”
午后的无妄海风平浪静。
那片海的颜色与天空一般无二,美的令人心醉,容青玄顾不上欣赏美景,架出一道结界飞入海底。
海水冰凉,海中景象美如画卷,透过清澈的海水,容青玄隐隐看到了一尊硕大的红色玉像,便朝着那尊玉像飞了过去。
一身青黑劲装的丹阳子抱臂坐在他的佩剑上,静静地望着身前的玉像。
那玉像足足有两丈高,红玉做衣,白玉为面,墨玉为发,宛若一个被困在水底的神女般微微仰头望着水面,目光温柔,嘴角含笑,虽为女子,却天然带着一派桀骜洒脱的气质。
这便是龙篱的亲娘,幽洲不死城魔宫少宫主,霜傲雪。
容青玄默默飞到丹阳子身旁,与他一起仰望着霜傲雪,不知过了多久,丹阳子仿佛从一个遥远的梦境中醒来了一般有些恍惚地问:“你来了?”
容青玄只抬头望着霜傲雪:“是,我来了。”
丹阳子同样也不看容青玄,一脚踩在剑柄上,佝偻着腰身,吊儿郎当道:“仙后怎么有功夫跑到无妄海来了?”
容青玄轻哂一笑:“自然是来看望看望时日无多的杉泽君。”
丹阳子傲然的神情一顿,沉吟片刻后满不在乎地说道:“临渊找过你了?”
容青玄沉默不答。
丹阳子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临渊这个人哪都好,就是太过婆婆妈妈,早知道我就不让他知道象枯之井的事了。”
容青玄撩撩衣袖,召出斩风剑学着丹阳子的样子坐在了剑身上:“临渊君是拿你当好友,舍不得你年纪轻轻便离开人世,所以才来找我,能有如此贴心的好友,你该感到庆幸。”
丹阳子嗤笑了一声,仰起头,目光沉沉地望住霜傲雪。
“我原本就是追随着师父去了的,后来莫名重生,只当是上天又给了我一次替师父报仇的机会,可惜……”丹阳子眼中一涩,不再往下说了。
容青玄顿了顿道:“可惜龙篱始终对自己的亲生父亲下不了手,而你又杀不了龙行恪。”
丹阳子既是不屑又是无奈的哼了哼:“是啊,不仅杀不了龙行恪,我连那老太太、婆都杀不了,废了半天劲不过只摘得她的一缕魂识,想要取她的命?呵呵,估计得等到我下辈子飞升成仙了。”
容青玄微微蹙眉,劝道:“杉泽,你已经做得很好了,霜宫主泉下有知亦会被你所感动,你受天命眷顾,死而复生,合该好好活下去才是,我想霜宫主也愿意看到你好好活在这个世上,和你的朋友,和龙篱,和魔族快快乐乐的生活下去。”
丹阳子闻言摆了摆手,嫌弃而又不耐烦地说:“行了行了,你怎么也被临渊传染了,婆婆妈妈的。有事说事,没事回你的念雪宫去!”
容青玄被怼了个脸白,既是被对方看破心事,便尴尬地笑了笑道:“杉泽君一颗七窍玲珑心,难道想不出容某此行的目的吗?”
丹阳子冷哼一声:“你是想来问象枯之井的事吧。”
这厮果真是一颗七窍玲珑心……容青玄坦然望着丹阳子冷漠的侧脸:“不错,我确实是来问象枯之井的事的,杉泽,那井在哪里?如何才能封得掉。”
丹阳子回过头来看了容青玄一眼,继而转过头去,继续仰望着霜傲雪的玉像道:“那井就在血蝠洞后面的白骨林里,不算难找,只是封起来不大容易。”
容青玄眉心一皱:“怎么个不容易法?”
丹阳子道:“实不相瞒,那井我前前后后去封了不下百次,奈何那井竟与百兽谷一样无法封印,我还试过将其毁了,结果无论我怎样施法布阵,都伤不了那井分毫。我寻思着大抵只有龙篱或者龙篱他爹那样修为的人才能奈何得了那口井,或者,你可以请南妖皇试一试。”
一口井而已,竟然也这么难对付吗?可是再难对付他也得想方设法地将那井封了,他和龙篱好不容易有了今天,绝不能毁在一口井上!
“既是如此,容某便亲自走一趟吧。”容青玄目光幽幽地望了丹阳子一眼,“你且好好活着,等我从象枯之井回来,便请阿九救你,他会卖给我一个面子的。”
说罢,飞出了无妄海。
当容青玄回到念雪的宫的时候,太阳刚好落山。
与龙篱一并用了晚膳后,回了一趟暮苍山的钟厌九红着眼睛前来与他告别,说是白锦年感染风寒,这两日病得厉害,容青玄二话不说,亲手给钟厌九收拾了一堆灵丹妙药,命人将钟厌九送回了暮苍山。
钟厌九一走,整个念雪宫顿时清净了许多,容青玄像往常一样靠在龙篱的怀里,絮絮叨叨地说着许多话。
“师尊,你今日到无妄海去了?”龙篱脸帖子容青玄头顶,温柔地问
容青玄点点头:“是,我在海底见到了丹阳子还有你娘的玉像。”
“那玉像阿篱也见过,蔚为壮观,听说是他做的。”龙篱沉默了片刻,道。
时至今日,龙篱仍称龙行恪为“他”。
便是对亲手将霜傲雪诛杀的凤清太君龙篱的态度都好了些,却偏偏无法原谅龙行恪,大抵是龙行恪对他太过冷漠了吧,毕竟除了那次湖边钓鱼,这父子两个私下里再也没相处过,虽已相认,却如陌生人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