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第52章

祁州, 逍遥谷。

长满无忧草的逍遥谷内,飘荡着浓郁的血腥味。

谷主柳梦笙衣衫凌乱,嘴角沁血, 一手持剑撑地, 一手按在心口, 半跪仰头觑目望着站在院中说笑的男女。

男子一身粉色剑服, 生得妩媚动人,女子一袭红裙,妖娆婀娜,艳若玫瑰, 二人不知在商量什么, 俱是笑得花枝乱颤。

二人身前的太师椅上,坐着位长身玉立,慵懒华贵的公子, 那公子用鬼面具遮着面, 以手支颌, 垂首入定,仿佛进入了睡梦当中。

数百逍遥骨弟子或跪或躺, 皆倒于血泊之中, 虽有活命者,却也受了重伤, 被合欢宗的弟子持剑押在谷门外。

百年逍遥谷,一朝毁于一旦,柳梦笙凄入肝脾, 目眦欲裂:“妖女!你今日灭我逍遥骨,我柳梦笙来日化成厉鬼定将你碎尸万段!”

与傅笙潇笑个不停的霜飞儿闻言转过头来,灿烂的笑容随着渐渐锋利的眼神而缓缓消失:“碎尸万段?我好怕啊, 看来我无论如何也不能叫你死了,我得让人想个办法令你受尽世间苦楚却能好端端的活下去,我要让你亲眼看着九州尽归我魔族,看着盘龙谷匍匐在我魔族脚下。”

“做你的春秋大梦!”柳梦笙啐道。

霜飞儿哈哈大笑,俯下身用长而尖的红指甲戳了戳柳梦笙的脸:“傅笙箫,这姓柳的的皮肉不错,你要不要拿去炼一炼啊。”

“好啊。”傅笙潇揣着手走了过来,“近日来忙着陪宗主东奔西跑,都没好好练过功呢,这柳梦笙虽然讨厌,但好歹修为不低,做得下去。”

“你!你们!”柳梦笙双目凸起,气得浑身乱颤,“士可杀不可辱!你们两个直接杀了我好了!直接杀了我好了!”

霜飞儿与傅笙潇对视一眼,又哈哈大笑起来。

笑够了的傅笙潇一把勾起柳梦笙那张颇为清俊的脸:“如果柳谷主不想当我的炉鼎,便将掌门印交出来吧。”

柳梦笙骇然:“你叫我投降?”

傅笙潇笑道:“不然呢?”他朝一地的尸首望了望,“你们已经输了,降了,你的逍遥谷还在,不降,就什么都没有了。”

柳梦笙失语难言,只抬眼看着那坐在太师椅上的男子。

男子似有察觉,支着下颌的手指动了动道:“你若一心求死,我自会成全。”

柳梦笙双目一觑:“敢问阁下到底是谁?为何与魔族狼狈为奸?”

“这并不重要。”男子无精打采,声音里透着一股莫名的阴郁之感,“重要的是,柳谷主想生还是想死。”

柳梦笙瞳孔抖了抖,怔怔望着男子,陷入难捱的沉默。

男子也不催促,换了个姿势继续入定,仿佛天塌下来也与其无关。

死寂中,两个合欢宗的弟子押着三名小倌来到男子面前。

“启禀宗主,这三人是从柳梦笙卧房密室中搜出的,因觉得有些古怪,故带来给宗主瞧瞧。”

弟子将三名小倌推到男子面前跪下,退到一边。

男子慢腾腾抬头看了那三名小倌一眼。

三个小倌俱穿着暗影浮花的蓝袍,五官灵动清隽,秀润天成,乍看上去,三人竟是生的一模一样,细细观来方知各有各的风情,并不相同。

男子望着那三名小倌,消无声息地沉默了下去。

空气莫名紧张了起来,便是落在树上小憩的山雀也扑腾着翅膀飞下了山,徒剩那三名不明所以的小倌在瑟瑟发抖。

“呀,这三个人看起来好生面善啊。”同样在打量着那三个小倌的霜飞儿道,“宗主,我怎么瞧着这三个人这么像……”

话说一半,一旁的傅笙潇猛地咳嗽道:“咳咳,少城主,慎言。”

霜飞儿眼珠子来回飘了飘,瞧了一动不动的鬼面男一眼,转身瞪住柳梦笙:“姓柳的,这三人什么来路?”

柳梦笙一脸绝望:“他们三个不过是我养的床|奴,和逍遥谷没有任何关系,你、你们放过他们吧……”

“床|奴?哈哈哈!姓柳的,天下可做床|奴者那么多,你偏偏找来三个生得那么相像的,更有趣的是,那三人皆神似某人,姓柳的,想不到你居然对某人藏着这份心思啊。”

柳梦笙本就惨白着的脸愈发惨白了下去:“什么某人?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霜飞儿撇了撇嘴,抱臂冷笑道:“床|奴用来干什么?答案不言而喻,这三个床|奴长得像谁,答案同样不言而喻。可惜了柳谷主你对某人的这份深情,压抑在心头,只能躲在见不得人的地方发泄发泄,不过说起来也是没办法的事,那容青玄已经是王妃了,夜夜承欢于玉无欢身下,你又如何能睡得到呢?不过睡睡这些冒牌货,解解馋罢了。”

柳梦笙被霜飞儿羞辱的无地自容,偏偏又无法反抗,一时间紫胀了脸,咬牙切齿道:“要杀便杀!扯这么多废话干什么,你……”

只见柳梦笙瞳孔倏地放大,脖子僵硬地转向鬼面男,喉中呜咽了一声,吐血摔倒于地。

一支蝎尾模样的长镖稳稳地插在柳梦笙的喉结上。

霜飞儿望着毒镖愣了愣,扬眸看向鬼面男,鬼面男轻勾了下腕上的细链,蝎尾镖便飞了回来,钻入手背上的银扣中。

那原是极美的手饰,却也是极锋利的凶器。

“傅笙潇,这三个人赏给你了。”鬼面男摩挲着蝎尾镖道。

傅笙潇吓了一跳:“属下不敢。”

“说赏给你了便是赏给你了,有何不敢的。”鬼面男淡淡道,“只是不要忘了将柳梦笙的掌门印搜出来,在此建立魔城,从今天起,逍遥谷便归我魔族了。”

傅笙潇慌忙拱手:“是,宗主。”

鬼面男懒洋洋靠上椅背,在众人敬畏惧怕的目光中化为一团黑烟消散而去。

————

傍晚来临的时候,容青玄从梦中惊醒了过来。

梦中的他被龙篱挑断手筋脚筋,绑在一张冰冷的床上,反复凌|辱,做到最后二人都现出了原身,可龙篱依旧不肯放过他。

一条仅剩筑基修为的蛇又如何反抗得过一条龙,自是被折磨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可他越是痛苦,那条在他身上翻腾的蛇便越是兴奋,越是快乐。

太可怕了……

容青玄拂去一头的冷汗,心想自己是哪里出问题了,怎么会梦到这么羞耻的事情。

一觉醒来,已是又变回了人形,容青玄动了动手脚,深觉还是做人比较好。

犹记得他自道清宫内苏醒,头一次见到自己的原身时,生生被吓得昏了过去,偏偏钟厌九怕蛇怕得要死,一边哭一边给他喂药疗伤,半个月后他活过来了,钟厌九病倒了。

虽活了过来,却修为尽散,近乎废人一个,玉无欢和白锦年心痛不已,尤其是白锦年,深觉是因为自己答应了容青玄催动诛邪剑所以才使容青玄受了反噬,日日助容青玄练功,恨不得将一身修为传给容青玄,容青玄第一不想白锦年难过,第二不想后半辈子只能当一条大黑蛇,便努力地修炼了两年,后成功筑基,幻化为人。

之后的一年,他时而做人,时而变蛇,无缝转换,相当自如,这是因为他修为过低,无法支撑人形太久的缘故,所以,若想好好做人,还得修炼。

可容青玄一心想当咸鱼,不想再修炼了。

他懒洋洋打了个哈欠,又睡了过去。

将将入梦,得知容青玄出关的白锦年亲自派人来请容青玄前往道清宫赴宴,容青玄寻了个由头拒绝了,然而白锦年却十分执着,命人请了又请,容青玄无奈到底还是去了。

毕竟他这一条命是白锦年、玉无欢、钟厌九联手救回的,他不好太拂白锦年的面子。

赴宴前,容青玄在玉无欢的陪伴下回了青竹峰,六年来未曾见到容青玄的青竹峰弟子跪了一地,或小声啜泣,或无声哽咽,容青玄望着一地的弟子,心中无限感慨,他这个师尊未免做得太失职了些。

与弟子们说了会话后,容青玄沐浴更衣坐在了桌台前。

玉无欢亲手执梳,为容青玄梳理着白发,容青玄微阖双目,一副将要入定的模样。

“青玄,你今日怎的忽然出关了。”玉无欢温柔道。

六年不见,玉无欢高雅温润如旧,身上与生俱来的那股子贵气与风流气韵丝毫不减。

容青玄嗅着空气中若有若无的兰蝶香,淡淡道:“不知不觉便出来了,大概是知道今日是端午节,想出来吃粽子了。”

“想吃粽子?”玉无欢笑笑,“那我便亲手包几个粽子给你吃,青玄,你想吃甜枣的,还是蜜豆的。”

容青玄默了默,思绪无端端飘远,许久才回归到现实中。

“都好。”容青玄望着窗前花架上的一只空空如也的青蓝色竹篮道,“什么都好。”

玉无欢看了镜中分外平静的容青玄一眼,将桌上的一只玉瓶拿了起来。

另一只手则执了只细毛刷,容青玄睁开眼睛瞧了瞧玉无欢手中的物件,好奇道:“玉师兄,你拿着什么?”

玉无欢道:“是钟师弟特意为你调制的,说是能盖住你这一头的白发。”

容青玄闻言于心中轻叹了口气,他本人并不计较这一头白发,可钟厌九玉无欢他们却替他在意着,他不愿驳了他们的好意,便同意道:“好吧,玉师兄小心些,不要弄到手上。”

“好。”玉无欢用刷子蘸了些玉瓶中的黑色液体,小心细致的刷在了容青玄的白发上。

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后,容青玄一头白发变成了乌发。

也不知钟厌九在那药液中放了什么香料,总之染过的头发闻起来香香甜甜的,是容青玄喜欢的味道。玉无欢端详着镜中乌发重现的容青玄,笑着从他身后抱住他:“真好,青玄,你又回来了。”

容青玄的心蓦然一紧,轻轻按住玉无欢抱着自己的手,不动声色地推开了。

“玉师兄,掌门师兄还等着咱们呢,赶快过去吧。”

玉无欢静静看了容青玄一眼,扬了下唇角,挽住容青玄的手,齐赴道清宫。

容青玄感受着玉无欢掌心传来的体温,心情格外复杂,世人皆已知晓暮苍山青竹峰容青玄是人皇之子玉无欢的未婚妻,是未来的王妃,这个身份像烙印般印在了他身上,只要他还活着,便无法抹去。

所以说活下去并不是一件完全值得高兴的事,因为还有许多的麻烦等着你。

容青玄此刻最头疼的事,便是与玉无欢的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