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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5、四五四

奇皇后看过,神色复杂。

“刚失了上都,各地均有人造反,天子脚下,饿殍遍野,陛下自责,又不能亲自率军镇压子民,难免心中抑郁。”她露出若有若无的笑意,“不过于我皇儿,却是一桩好事。”

“不错。”朴不花道,“那么,娘娘是要亲自见一见左丞相?”

“后日午后至黄昏,陛下要行大修,天黑之前,绝不会来。”

“是。”朴不花又取出一张纸,展开给奇皇后看,“这是三月的孝敬,还照旧例?”旧例是三分入资正院的账,作为兴圣宫的开销,七分留在皇后的私账上,这本私账多用于为奇皇后额外添置罕见的海外衣裙、香料、犀角等物,这些本费不了多少,但奇皇后要为皇太子在朝中打点活动,笼络蒙古贵族支持太子,写在单子上的数字便不好看了。

果然,奇皇后沉下脸来,直至看到当中白银十万两,她心头猛然一跳,以手一指。

“这是打哪儿冒出来的,难道又出了海贼?”

朴不花嘿嘿一笑,松弛的脸皮早已不复少年时的俊朗。

奇皇后心中顿生厌恶,但没有推开他贴过来的脸,只听朴不花一番耳语,奇皇后也觉怪异,难以置信地问:“他办事滴水不漏,竟也会给自己留下这么条尾巴?”

朴不花揣起手,讳莫如深。

“这个洪修如果派人来京,就在资正院给他安排个职务,放在眼皮下好说话。”这十万两可说解了奇皇后的燃眉之愁,便又对朴不花一番吩咐,让他从中打点一份,送到太平的家中,赠给他的夫人。

两日后左丞相太平奉皇后旨意进宫,朴不花亲自在兴圣宫外迎接他,正要说话时,见太平身后几个小仆抬来昨日朴不花让人送去的两口箱子,朴不花脸色一黑。

到了席间,奇皇后一身隆重的朝服坐在珠帘后,从京师饥荒切入,先同太平聊朝事。

聊过二三事,奇皇后还要再问察罕帖木儿在前线的战事,太平骤然不再答言。

良久,奇皇后觉得尴尬,让宫人前去为太平添满酒樽。

太平手握酒樽,他垂着头,又在珠帘外,奇皇后很想看一看他什么表情。

朴不花何等人精,左右得他的眼神,将珠帘卷起。

奇皇后:“丞相……”

“微臣有一言,请皇后屏退左右!”

左右宫侍退下后,朴不花本在侧添酒,没有离开的意思。

太平却跪下,对奇皇后一拜,坚持要求宦官不可有一人在旁。

朴不花黑着脸离开偏殿,走到殿外,冷笑一声,揣起手,懒洋洋地闭起眼睛,日光洒在他的脸上,时辰不知不觉流走。殿内说的什么,他听得一清二楚,这么一想,以太平多年出入面圣的经验,他不会不知道哪怕是令宦官退出,他朴不花在门外也照样能一字不落地听清太平拒绝为皇帝内禅一事上书。

当左丞相太平说道:“我朝虽无后妃不得干政的明令,但素来遵从古礼,除非大汗仙逝,断没有皇后理政事的道理。臣今日甘冒死进谏,内禅不可行,娘娘亦绝不应牵扯前朝之事。”

庭院里扑的一声。

侧殿中奇皇后脸色铁青,左右手分别攥成拳头按在腿上,咬牙静听面前老不死的贺惟一喋喋不休,每一句话都如耳光掴在她的脸上。

偏偏贺惟一抬头时,神色宛如一个耐心的长辈,无论怎么看,都看不出半点冒犯之意。

贺惟一说:“娘娘命院使在城中为饿死的平民收尸,又拿出不少金银施舍民间,滋济义庄粥棚,心慈有如观音再世。臣犹记当年,陛下欲让太子跟国师修习佛法,是娘娘向陛下进言,唯学儒可治天下。足见娘娘是明事理之人,臣才敢有今日之言。内禅绝不可行,皇太子已行册封,拜谒太庙,早晚会成为天下共主。如今战火烽起,正是平叛建功绝佳之际,何不让太子到行枢密院督政,为皇上分忧?”

奇皇后脸色缓和些许,端酒时仍控制不住手发抖,幸而酒液没有洒出,她举袖掩面,饮下一樽烈酒,方觉心中舒坦了些。

“丞相有所不知,陛下竟日修行密宗,十分……十分伤身,大皇后吃斋念佛,我也不能冲进佛寺哭闹。”奇皇后自嘲道,“举国臣民均将我视作祸国妖妃,无非因我并非蒙古权臣之女,也无尊贵的姓氏。我服侍陛下于静江,当其时,何人知他终将得这天下。便是燕铁木儿迎陛下回京,我们也整日战战兢兢,不敢行差踏错分毫,只怕命丧宫廷。陛下少年壮志,治国有方,俨然是中兴之主,奈何有奸臣哈麻在侧,当初哈麻与秃鲁帖木儿如何诱陛下入密宗,众所皆知。如今奸臣尚未除尽,丞相为何不助太子一臂之力?”

作者有话要说:天寿节就是元代皇帝的生日。

这时候的左丞相是太平,本来是汉族,原名贺惟一,字允中。提到的“太平”和“贺惟一”都是指这位左丞相,至于为什么有时候说太平,有时候又写贺惟一,是出于作者的一些考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