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书苦笑道:“实在是不知如何是好,原想装个傻,权当没有收到这封信。但我师父行事向来稳妥,他着人送信,那是连到了哪一路哪一州哪一府哪一县,哪天经了哪一个人的手都一清二楚,真烧了,回头我师父一定会把我烧了。”
周仁沉吟半晌,答复沈书:“别说是你,我也杀不了廖永安,死牢向来滴水不漏,连只蚂蚁也休想爬进去。廖永安是主公指定要的人,咱们正在与朱元璋作战,指不定什么时候,这人就能拿来换谁的命,甚至是,换一座城池。”
“太守说笑了。”沈书呆呆望着窗口,显出十分为难的样子。
周仁等了半晌,也不见沈书说话,顿时有点急躁,按捺着性子问:“你打算怎么办?”
“周叔未必肯帮我,我不知当讲不当讲。”要是周仁说那你别说了,沈书还真不知道怎么接下去。
周仁怒道:“既有办法,赶紧说!”
显然周仁并不想因为些许小事得罪穆华林,廖永安关在死牢看押得严严实实,沈书在隆平也不过呆了一年,穆华林既然传信让他做这件事,而他又做不成,再在穆华林面前告他一记黑状。至少眼前,周仁并没有要同穆华林撕破脸的决心。
周仁的反应,恰好证实沈书的猜测没有错。
“周叔不信我,说了也没用。”沈书正要开口时,忽垂下双目,叹了口气。
“我何时不信你?不信你早把你那一干兄弟赶出隆平府。”周仁粗声道,在书房内踅来踅去,又说,“廖永安不能死,也不能让你师父疑心主公并非真心投诚。现在想来,杀死杨完者已经很不妥。”
“这不必忧心。”我师父比你还想让他死。
周仁看沈书。
沈书便道:“当年方国珍什么事没做尽?只要漕粮进京,朝廷就不会再追究旧事,就算是我师父仍怀疑主公不臣又如何?余阙之后,蒙古皇帝面前,还有几个忠臣?”
周仁沉默许久,坐回椅中,审视沈书,大呼一声“贤侄”,追问他到底有什么办法。
“我需一纸委任状,而且我不是今日才走,是走了大半个月,人根本不在隆平。信自然就没在这个时间送到我的手上。”
“你要上哪儿去?”
“建德。”沈书见周仁犹豫,袖手道,“或者,周叔就帮我潜进死牢,人我来杀,同叔不相干。事后只需放我出城便是,横竖周叔也不信我,在隆平待着也没什么意思。”沈书笃定周仁只是防备他,但不敢杀他,况且家里那么多高手,就算一对一同周仁在这书房打一架,周仁年纪上来了,肚子又大,只是虚胖,沈书自恃能将他杀死,断不会被周仁反杀。
至于周仁肯不肯写这封委任状,或者周仁要斟酌的事,则不能由沈书自己来点破。周仁无非怕沈书出城后扬长而去,但换个角度来想,沈书自己跑了,穆华林的命令落空,责任是沈书的。唯独朱暹拿沈书在钳制黄老九,挟持他为淮军造火器,沈书人跑了,朱暹无法再要挟黄老九。这却不关周仁的事了,查也查不到什么。就算查到了,委任状在沈书手里,烧了就是。
火器一事,是朱暹监管,每年需消耗大量银钱,还得四处买来铜石提炼,除了元廷,农民军装备普遍落后,淮军已是当中翘楚。周仁知道朱元璋也在弄,但他并不认为,朱元璋有足够的财力物力造出多少火器来,真的投入到战场上。
周仁放下笔,朝后一坐,示意沈书自己过去看。
“这封是出城手令,白天不要出城,等到天快黑时,或者你还要再带几个人随行,可带四人。”周仁唤人进来,将另一封信送出。
沈书险些失笑,他倒没想到周仁这么不信任他,不肯让落了他自己印鉴的委任状过沈书的手。
廊下风平浪静,离天黑还有时辰。不用周仁说明,沈书也知道另一封是送到建德军中的委任状,周仁让他去做个监粮的主簿,具体管什么事,都写在信中。沈书倒不在意职位高低,周仁也是这个意思,在周仁的眼里,沈书是穆华林这边的人,也就是朝廷的人,因此这一仗是与朱文忠交战,他反而不担心沈书会出什么岔子。
“叔只能帮你到这,就当你是随增援的兵马,上个月中旬便已离开隆平。”周仁突然想起,“传信给你的人能找到?”
“能。”
周仁在脖子上比划了个手势。
沈书顿时心中凛然。
周仁慈爱地拍了一下沈书的肩,叹道:“不要觉得叔心狠,往后你在官场上便知,这都是后患,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蹿起来咬你一口,不得不防。”朝前走了两步后,周仁又问:“用不用叔帮你?”
“小事,我自己办。”沈书心说,派你那些窝囊废去杀张隋,咱俩梁子就结大了,算了,放你一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