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书倒不急,打算见机行事,见不到张士诚,那就要另外想办法了。舒服日子过起来当真叫人浑身发酥,越闲越懒。要是没出来,这时候都得准备春耕了。这倒好,满腹农书无处可用,除了一起吃顿晚饭,沈书求见周仁两次,都被挡回来。
周老爷忙得脚不沾地,有什么办法?
不过那姓朱的是何许人?等黄老九回来得好好问问。
虽然多等了几天,到底不算一无所获,席上周仁的表现显然对火器很感兴趣,果不其然,有人来请黄老九,就说明哪怕在隆平府,也是缺能工巧匠的。
沈书的手指在书架上随便一擦,就是一指头的灰。浴日金光抛起尘埃,沈书看出来园子的旧主人大概痴迷朱子,家中储了不少朱子讲经的书。
想到朱熹,一生几乎做到了读书人的巅峰,晚景却凄凉,管他什么做没做过的事全都认下,方求得一线生机。沈书只觉唏嘘不已,将书都拿出来整理一遍,放到日头下去晒。沈书自己则在椅子上躺着,头顶有树,树叶间漏下稀碎的光斑,照在眼皮上时,眼睛便在黑暗里看到一些奇怪的小虫子爬来爬去。沈书小时候问过他爹这是怎么回事,他爹说长大就看不见了。
其实不过是年少时人见什么都新奇,什么都想跟父母问一句为什么,连地上的蚂蚁,花上的蜂蝶也有无限的趣味。而长大之后,凡事见怪不怪,也就无需多怪了。
“沈书。”
沈书睁眼看去,王巍清拿来了给朱文忠的信,他穿一件银灰色缎面儿的武袍,个子甚高,样貌虽说不上英俊,自有一股武人的气派。
王巍清有点不好意思,扯了一下袍子,“这身穿着有点怪。”
“哪里怪?”沈书笑道,“就该这么打扮。嫂子见了你一定高兴坏了。”
“我就是出去看看,朝店户们打听打听,你嫂子的画像我都带了。”王巍清腋下夹着几个纸卷儿。
“你带两个人。”
王巍清摇头:“我自己去,你说我用不用戴个竹笠?”
当年离开高邮,王巍清和韦斌是高荣珪的左右手,难保没有人眼熟他。沈书想了想,叫人带王巍清去找一顶斗笠,自己到书房给朱文忠又写了一封信,随王巍清的信一起送出去。
纪逐鸢下午便回来了,脱了毡靴,换一双麻鞋,接过沈书倒的茶喝,朝他说:“你下回交暗门送的信,自己要亲眼看到信使出城。”
“怎么?”沈书眉头一皱。
“信到了铺面上,便会转去李维昌的手里,他会拆看大家的信。”纪逐鸢嘲道,“我去而复返,把李维昌吓了个屁滚尿流,少爷长少爷短地说了半天,让我不要告诉你。”
“他是不是有病……”沈书扶额,“无所谓看就看吧,信里也没写什么。”
“我盯着他的人把信送出了城。”纪逐鸢道,“还威胁了他,应该不会在路上随便看。”
“你写什么了?”
“跟吴祯汇报情况,最好能摸清隆平布防和街坊水道。”纪逐鸢道,“总得做点什么。”
廊下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兄弟两人默契地闭嘴,纪逐鸢去开门。
同迎面而来的王巍清撞了个正着,王巍清满脸是汗,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沈书有个想法,又觉得不太可能。
“有人、有人见过你嫂子,就是要等,沈书,我、我找到她了。”王巍清用力吞咽,眼眶通红,“她就在这座城里!”他呼吸急促,两步走上前去,抬起手臂。
纪逐鸢侧步一闪,拦在王巍清与沈书之间,用力地抱了一下王巍清,把王巍清的手按在自己背后,拍拍他,热情洋溢地大声道:“王兄大喜!今晚得好好喝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