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逐鸢没有回答。
过了一会,沈书清醒过来,不再提换防的事,把纪逐鸢的东西清点完毕,上午给朱文忠写的信,另外有一封要给穆华林,都放在纪逐鸢的包袱里。
“师父也有?”纪逐鸢一早便到城里买粮,问祝牛耳的管家买了几匹马,祝牛耳的亲眷都不在当地,只有一个妾,闻听他出事,当天晚上就跟家里一个马夫连夜往外跑了。
“嗯,还是知会他一声。”沈书让纪逐鸢把手伸出来,往他腕上套皮甲,把扳指推在纪逐鸢的拇指上,替他系好手掌上的皮革护套。沈书还有些想法,不打算告诉纪逐鸢,回去之后,纪逐鸢会先领兵去与吴祯会合,战场瞬息千变万化,已经不胜其烦。纪逐鸢这一次回来两人呆了快有一个整月,沈书已觉相当惬意,纵然不舍,也没有表现出来。待得纪逐鸢领兵出城,沈书只送他出祝家的门。
个把时辰后,刘青返回。
“已出了县城地界,纪将军让卑职把这个带回来。”刘青双手捧上的是一枝早桂。
桂树叶子绿意很深,叶片簇拥之下,裹着金玉攒成的小小几朵淡黄花蕊。这大概是今秋最早发的一枝了,沈书拿在手上把玩,桂花独有的甜香裹挟着路途中的沙尘,窗外天幕低垂,乌云翻滚。
是夜风雨大作,沈书抱着被子在榻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清醒到后半夜,三番五次试探地把手探到被里,屡屡半途而废,终于还是在被子上蹭了出来。如是一身精疲力尽,肌肉酸软,昏昏沉沉地睡了。
直至纪逐鸢走后的第二天上午,沈书喝完茶,打了一套拳,觉得精神好些了。一夜大雨过后,骤然放晴,晒得人眼睛都睁不开。
整个上午沈书都在房里待着,将阮田的信件按时间和地点清点完毕,并非一无所获。阮田在给友人的书信中,竟提过与林、陈二人的银钱往来。原来林姓的这位金主,在阮田第一次见到时,也觉惊讶,便告知了朋友,于是复信中便有言——
“兄称此女有英气,不知是何风貌,来日若有幸,望兄引见之。”
落款是至正十二年十月初七,而阮田的账目中,从这年十一月始,这位“林姓”的当家人开始出现在阮田亲手所制的账本里。阮家并无大宗生意,亏得阮田素来卖画便有粗陋的记账,谁能想到,一个只能算小有名气的画匠,会把自己的银钱账目,小到五六十钱也都细细录了下来。
桌上茶碗突然被碰翻,沈书当即跳了起来。
坐在门槛上的刘青进来,以为沈书烫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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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p>bsp; 沈书连连摇手,表示没事。
刘青看他神色不对,低头一看,沈书应当是真没被烫着,他两手抓满了信,茶水流得一桌都是,还不断从桌沿往下滴,唯独阮田的信件和账本,一点儿没湿。
待刘青收拾完桌子,沈书坐下来,从信中拣出几张,单独用桑皮纸封了,立刻就收进要随身带走的行囊当中。
沈书也当真憋得住事儿,他从阮田收到的旁人复信中,扎扎实实看到了林凤这两个字,再三确认没有看错,又翻了翻,另还有两处也提到。阮田见到林凤身为女子,出门却带佩剑。须知就是世道乱了,女子也罕有独自行走江湖的,因此林凤留给阮田的印象极为深刻。阮田的文稿中多有关汉卿的影子,显然早已绝了科举的指望,偶尔作诗也流露出怀才不遇的惆怅,尤其痴迷于江湖传奇。就算看不到阮田捎给友人的书信里如何形容林凤,从复信中也能看出,在阮田的一众好友里,对这位奇女子的钦慕从未断绝。
当沈书有此发现,顿时心头猛跳,却强自按捺住了没有对刘青说。沈书暂且将杂芜的思绪丢在一边,晚些时候出去与朱文忠派来的工匠们见个面。
夜里,沈书把带来的钱钞、碎银,还有一串珍珠,一块澄澈鲜亮的红宝石丁零当啷丢在桌上。
刘青上上下下把自己摸了个遍,最后窘迫地拿出半吊钱来。
柳奉元:“这不能让大人出,我们自会凑一笔,祝、林两家的钱财与屯粮也都拿出来了。”
沈书把桌上这些钱财一圈,推给柳奉元,说:“一点心意,反正都是抢的。”
柳奉亨不大明白,也无人向他解释。
“我这幼弟,就交给沈大人了……”柳奉元本不情愿,然则柳奉亨不吃不喝地闹了一整天,柳奉元不得不承认,哪怕在他眼里,柳奉亨永远都是弟弟,柳奉亨自己却很想离开这里,到外面看看。
“我会回来接你一块出去。”柳奉亨拍胸脯打包票,圆脸尚且显得稚嫩。
柳奉元只是无奈,有许多话,却不便当着外人说了。他摸了一下柳奉亨的头,极为认真地看沈书,想得到一个保证。
沈书看一眼刘青。
刘青起身,低头对柳奉亨说:“那你今日便认我做义父,从今往后,我必待你如亲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