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得腊月初七将尽,一群人为给沈书贺生辰,在堂屋里行酒令厮混到半夜,子时已过了。沈书意兴阑珊,唤来小厮,把吃醉酒的几个人挨个儿扶回去睡觉。沈书自己在堂屋里坐着,把掉在地上的花生壳用手拢作一堆,撒在火红的炭上,一时间炭盆里劈啪作响,火光蹿起,照出沈书通红的脸。
沈书酒酣耳热,手肘撑在小杌子上打盹,身子不住往地上滑。不太清醒的时候,有人抱他起来,把他放在床上,还拉了被子过来与沈书盖好。
腊八这日,沈书一直睡到晌午才醒来,出房门便闻见甜香扑鼻的腊八粥。早饭当午饭吃了,整日就是喝粥。朱文忠在他家里待到把晚饭吃过才回去。
送走朱文忠,沈书把手揣在袖子里,打量街上四处蒙了一层青,天还没有完全黑。沈书心里想,没到生辰日,总在想纪逐鸢回不回得来,昨日天亮起,心里便隐隐盼望,真的把那一天过完了,纪逐鸢都没回来,似乎也不觉怎么的。腊月初八,沈书就算十七岁了,虚岁十八。昨日站在门边量过,蹿了点个子,一年倒也没有白过。
就在沈书要进门时,街上传来马蹄声。
沈书凝神一看,从远处雾蒙蒙的昏暗里冲出来一匹马,越来越近,马上那人大声叫他:“沈书!我回来啦!”
沈书愣住了。
院子里高荣珪听见这声,当即冲出来,把沈书推到一边,牛高马大的块头往门前一杵。
康里布达喘息不定地翻身下马,伸手要把高荣珪往旁边推,高荣珪就势拉住他的手,狠狠把人往怀里一抱,抱住了就死活不撒手,康里布达连叫了他好几次,高荣珪仍紧紧地抱着他。
气得康里布达踩了他好几脚,高荣珪不知道疼,稍稍把人松开。
康里布达脸色通红,正要说话,高荣珪便低头吻在了康里布达唇上。
沈书家里的小厮早听见声音都在门口瞧热闹,这一下纷纷起哄。
“进去,都进去,别看了!”周戌五挥动手臂,让小厮都各自去收拾,别在门口站着。
三碗奶茶端上来,沈书把康里布达叫到书房有事情要说,高荣珪却片刻也不跟康里布达分开,两人坐下后,还把康里布达的手紧紧攥着。
沈书嘴里发酸,喝了一大口奶茶,对高荣珪说:“够了啊,等一下回房,一整夜这么长,用不着急这一会吧!”
康里布达用力抽回手,看也不看高荣珪一眼。
“带回来了。”康里布达解下身上的包袱,打开来给沈书看。
沈书没有伸手,看康里布达一手小心地握住宝玺,另一手托住斜角,亮出来“受命于天既寿永昌”的印文给沈书看。
“收起来。”沈书忙道,“你拿走的就是这个?”沈书自己没有见过传国玉玺,相传这是丞相李斯奉命以蓝田玉刻成,五龙相缠于上。仅凭这两点,沈书哪知道这是不是传闻中那方宝玺。
“就是这个。”康里布达确认道。
“你爹收到也图娜的信,便放你走了?”
康里布达苦涩地一笑:“怎么可能,是穆玄苍押了纳门涂上门,我父亲提早便得到消息,将七十二坊主都叫来观礼,将纳门涂砍了手脚,拔了舌头,活活烈火焚身,献给恶鬼。处置了这名叛徒,我爹才命我将玉玺带回来,换回阿姊。”
“也图娜还不知道你回来了?”沈书问,同时想到,押送纳门涂去大都,这件事穆华林是交给穆玄苍做,那两人如今便是在联手合作了?
“我昼夜兼程回来。”康里布达迟疑道,“父亲派了三十名手下跟来接回也图娜,这么多胡人突然要进城,怕会引人注意,我让他们留在城外找村舍落脚了。今日晚了,明天一早,把穆华林请来家里。”
高荣珪早已等得不耐烦,听到这话,当即把奶茶端起来一口喝干,拽了康里布达起身,急促地说:“今日晚了,明日再谈,沈书,你也早睡早起,才会长个儿。我们就先回房去了。”
沈书:“……”
康里布达:“我无所谓,还有什么?”
“玉玺你先收着,明天人到齐了再拿出来。也把你姐姐请过来。”如此说定,沈书让康里布达把玉玺仍放回盒子里,背着包袱出去。
高荣珪紧紧攥着康里布达的手,任凭康里布达怎么脸红,高荣珪也不撒手。沈书站在书房门口,看着好笑,笑意逐渐凝固在唇边,幽幽地叹了口气。
啧,酸死了,高荣珪这个臭王八蛋,显摆什么?沈书一脚踹飞墙边的小石子,石子砸在正在运动的飞白狗头上。
飞白抬头茫然四顾:???复低下头去咬黄狗的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