檐下昏黄的灯笼齐整地点亮了一整条街,夜间起风,每张桌上都点了四五盏纱灯,亮度不够,仅仅能照得见埋头写字的人面前的册子罢了。
沈书坐得远了,就不大能看清桌上的册子上写的什么。水是温的,里头飘了几片茶叶,凉风朝脸上直扑,沈书摘了蒙脸布,风吹得凉爽,好不惬意。喝干一整碗热茶,沈书这才觉得肚子饿得都有点疼了。
眼前众人都在忙活,远处,往外搬家伙什儿的人把碎瓦罐子丢出来,热热闹闹地响成一片。据说这样能够惊走疫鬼,又有人道岁岁平安。沈书倒是觉得或者是那伙壮汉一身力气无处发泄,就乐得听这么个响。
稍坐了会,沈书就回去接着照从各家统计出来的长宽步数接着排号。
亥时,人群几乎散尽,风也越来越凉,桌上的灯时不时吹灭一盏,灭了接着点。子时,一架板车从远响到近,连沈书也不禁放了笔,循声望去。
竟是四个妇人,用板车推来两只红黑漆的木桶,揭了盖,清香四溢,更有热气扑得满街都是。
当中一个女子,迎面走过来,在粗布的裙上不断搓手,脸上冻得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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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位是管事的大人?”声音倒清泠泠的,与年纪不符。
“什么事?”沈书搓了两下手,起身走到前面去。
“您是这儿主事的?”女子上下打量他一番,嘴角挂着笑。
沈书循着她回头找姐妹们的视线,看见一道来的三个女子都在笑。心下便知道,该是见他年纪小,也许这几个大婶有儿子的,也同自己一个年纪。
“这是咱们新磨的豆花,一点心意,要请大人先尝尝。”
当中离木桶近的一个妇人便拿了碗,用木勺向桶里去挖豆花。
沈书正要推拒,肚子却咕咕叫了起来,再要推说不饿,就显得不近人情端架子了。索性沈书让王蹩把所有在忙活的人都叫出来,坐下来吃豆花,歇一会。沈书端了两碗,那妇人不知是哪里人,咸甜的两种都会做,沈书和纪逐鸢偏咸口,面上那一层红油是新炸的,辣香扑鼻,切碎的大头芥堆得小山似的,撒上胡葱、芹菜末,一勺酱一勺醋半勺川椒粉,炒豆滚得一碗都是。不断往鼻子里钻的气味勾得沈书满嘴生津,偏偏到处挤满了人,没地方可坐,他只得把当中一碗放在摆满裁了不用的纸堆里,把桌子收拾出一块地方。
这时纪逐鸢才来,他最后从一间民居出来,有人跟他说话,纪逐鸢只是点了一下头。看到沈书,纪逐鸢的嘴角浮现出一丝笑意,大步流星地走过来。
近前时,条凳上坐着的人回头一看是纪逐鸢,立马呛着了,端起碗让到一旁去。
“我也……”沈书旁边坐着的人也起身到屋檐底下去蹲着吃。
四处是化不开的浓稠夜色,漫天繁星,没有月亮,星子微弱的亮光驱散不去寒夜的凉意。
刚磨好的豆花,最是鲜嫩,入口即化,炒豆吃起来嘎嘎作响,香气萦绕唇齿,经久不散。一碗下肚,沈书浑身都暖和了起来,那几个妇人又给所有人盛了姜汤,端来沈书的面前时,女子收走空碗,似乎有话想说,来回看沈书和纪逐鸢,只挤出来一句:“喝完了吗?喝完这只碗也给我。”
板车辘辘地碾过来,车轮滚动的声音渐渐远去,继而连那四个妇人的说话声也远得听不见了。
“冷不冷?”纪逐鸢摸到沈书的手,握在手掌里,只捏了一下,便松开,“吃口热的,果然不冷了。”
沈书抬眼看时,纪逐鸢一脸都是汗,看着脸也黑,不知道是裹了多少泥灰。
“还剩下几间?”沈书问。
纪逐鸢:“没几间。”
“天亮前能弄完?”沈书心里想,已经答应了姚琅,真要做不完,恐怕还是得多耽搁一日。
“弄得完。”纪逐鸢突然凑到近前。
沈书心里砰砰直跳,以为纪逐鸢要趁他不注意亲上来,可两人挨得这么近,他眼里全是纪逐鸢的脸,怎么可能不注意,现在看别的地方还来得及吗?
“想亲你一口。”
沈书闻言,眼睛都睁圆了,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他。
“算了,一脸一身的灰。我做了个本儿。”纪逐鸢从怀里摸出来四四方方一个小本子。
沈书眉头一皱,瞧着纸张怎么那么眼熟。
“下午才做的。”
沈书:“……”
纪逐鸢翻开第一页,在上面满满当当画了两个正字,他一只脚踩在凳子上,叼着笔,似乎费神地在思索什么,接着又添了一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