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儿——驾!”唐让一声变声期的公鸭子叫。
晏归符气息奄奄地趴在马脖子上,眼前的一切都如虚影般散发出五色炫光,击穿他的眼瞳。他的嘴唇嗫嚅,虚弱得近乎无声地低低呼唤着一个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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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推门进来了。
沈书当即便警觉到,正在他犹豫是否要起身时,有灯光洒到脸上,他不能再装作睡着了。
“孤男寡女,林姑娘,你现在来我房间里,不好吧?”沈书穿好鞋子,扯过袍子裹在身上,从林凤身边走过,将一左一右两扇房门都大打开。
“沈大人对我有许多误会。”林凤道,“我请大人来,是一番好意。”
沈书不做声,给自己倒了杯茶喝。
风带来庭院里的泥土气味,因为没有好好打点园圃,这时节该有的菊花、桂花香气一概都闻不着。
“大人需要大量的铜,恰好主人手中有,我才想到要让大人同主人认识认识。”林凤顿了顿,语气诚恳道,“纵然卫济修使了点手段,让卫焱陇下来,他仍只有卫家那点家底。今时不同往日,朱元璋的军队和地盘急速扩张,仅仅卫家在和阳那点底子,我再清楚不过,小沈大人想要有一番作为,依靠卫济修那小子,还是欠缺了些。”
“帖木儿与赤沙,这两个人,你是从哪里找来的?”赶在林凤要回答前,沈书道,“不要急着回答我,如果你不打算开诚布公,废话且就不必说了。我心中自有判断。”
林凤略微偏了一下头,端起茶来喝了一口,无奈叹气道:“小沈大人既已断准那二人的来路,我说什么您都是不会信的。”
沈书直直看着林凤。
“他二人本就是主人的手下。”
沈书的呼吸一沉,旋即恢复正常。林凤知不知道这二人曾刺杀过穆华林?如果不是帖木儿绘制的木兰雕青,恐怕沈书后来也很难知道刺杀穆华林之举有暗门的参与。
当时帖木儿非要画下的木兰雕青,究竟是他为求生路的被迫之举,还是另有安排?
船上,穆华林看到画在纸上的那枚木兰雕青时,他知不知道那是暗门中人的记号?滁阳城的那个唐兀人,究竟是不是穆华林与左司尉之间的桥梁?
“这两人擅长追踪,我派他们去‘请’二位大人过来,想不到他二人行事,过于粗暴了些。”
沈书笑了起来:“林姑娘深夜到访,究竟想说什么?如果是想让我收下你主人的好意。-->>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p>我会考虑。”沈书必须好好想一想,怎么既吃下这批铜,又不会受制于人。
“那请大人仔细考虑。”林凤轻轻舒出一口气,勉强笑道,“此事切不可让您师父得知。”
沈书双眉微扬起,“你主人跟我师父熟吗?”问出这句话,沈书目不转睛地看着林凤,林凤却低下了头,沈书看不清她的神色,她手指勾起茶壶,继而以五指握住,重新注满她自己眼前的茶杯。
“他们曾是好友,许是为此,主人才想帮一帮大人。”林凤用完这杯茶,起身时再一次叮嘱沈书,“大人一定要好好考虑主人的提议,这对您而言,是百利而无一害的好事。”
沈书摇了摇手,答道:“我一定认真考虑。”
林凤关上了门。
沈书吹灭灯,蹬去鞋子,倒在榻上,把被子扯过胸口盖好。黑暗密密匝匝地缠裹住他,沈书躺着想:帖木儿和赤沙如果是左司尉的人,他们真的是偶然碰到了哈麻花钱找人去杀穆华林,还恰好接了?如此一看,不少地方都很奇怪。
烫手的铜场,恰恰好是沈书现在最需要的,但那真的只是一份“见面礼”?沈书并不相信这个,“免费”的东西往往比作为“交换条件”提出的好处更加危险。沈书不禁觉得,自己还是不够不要脸,大不了东西先收,将来赖账。
这么胡乱想着,沈书不自觉地陷入了沉沉的睡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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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州城,夜雨下得响了起来,像无数黄豆在屋顶上滚动。
“你简直是疯了!”吴祯的咆哮被雨声遮盖得不落痕迹,他一只手背在身后,向来挂三分笑的脸上此刻俱是愤怒,他在屋子里不停步地来回走动,时不时突然停下脚步,把纪逐鸢瞪着,再走两圈,又停下来,最后,他坐到桌边来,纪逐鸢一身的血气,吴祯把凳子往后退,与他隔着相当距离,才说,“晏归符在哪?”
“在城外,我要带他找个大夫,有没有什么好大夫?治过时疫的。他病得很厉害。”
吴祯一听这话,险些气炸了。他眉头紧紧拧着,手指在桌面上重重敲击,压抑着怒火低声道:“我不会帮你,给我滚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