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逐鸢耳朵里听见更多的脚步声朝这边过来,他没有回头,眼前的一幕惊得他无法将视线移开片刻。
晏归符强撑住身体站了起来,他每迈出一步,就像脚在地面生了根,无法再次提起脚来。就这么徐徐前行到半人高的杈子前,晏归符停了下来,他颤抖的手指解开纪逐鸢系在他脸上的布。
又有士兵忍不住尖叫起来。
“他有病,当心不要被他碰到!”一名士兵强作镇定地大声叫道,往弩机中上箭。
就在这时,晏归符弯下腰,他的身材清瘦颀长,所有人都不知道他想做什么。他侧后方的纪逐鸢一手抖开长刀,士兵们不敢轻举妄动。
一个颤巍巍的声音大喊:“纪、纪将军,小的们不敢同您动手,有话、有话好好说,万不可做了逃兵,军法、军法可是严酷无情,是、是要杀头的啊!纪将军!”
“我有紧急军令在身,放我们过去。”纪逐鸢沉声道。
阻拦的士兵们面面相觑。
“若要离营,需大将军的首领,小纪将军,您且去把手令取来,我们即刻放行!”隐没在黑暗中的一人大声吼道,紧接着他极小声地对左右吩咐,“把弩机架起来,射死那个病鬼。”
说话间晏归符又向前走了两步,他的鼻孔不断滴下血,晏归符用手指擦了一下鼻子,茫然地看了看指尖的液体。
他沙哑无比的声音响了起来:“放我们过去,否则我把这支箭插进胸口,再拔|出来。你们想想,会有几个人,被我的血溅上。”
只隔着三座木头杈子,若真是从心脏喷出的血,完全足以溅到面前这些士兵身上。
仍有人在说:“现在就射死他。”
大半人却都放下了弓|弩,不知所措起来。
晏归符向后看了一眼,扭转头来,他的眼睛充满血丝,面部蜡黄浮肿,脖子上鼓出的一个包块十分骇人,那几乎让晏归符的脖子粗壮了两圈。
“让道。”晏归符吃力地说,他朝前走了一步。
守兵躲在杈子后面,个个噤若寒蝉。
晏归符完全变形了的脸上,笼罩着地狱中冲出的死气,他的身躯只是虚弱,但仍是身材挺拔修长的美男子。而他的脸和脖子却很难被人视作是“人”,这介于人与“鬼怪”间的形象,震慑住了守兵。
见无人退让,晏归符抬起左手。
纪逐鸢以为晏归符要用手推开面前沉重的杈子,以他现在的力量,应该很难办到。
就在纪逐鸢要上去帮忙时,血珠源源不断从晏归符的左臂滴到地上。
“你在做什么?!”纪逐鸢冲了上去,劈手夺去晏归符右手中紧紧握着的箭。
“放箭!”有人觑准时机,一声令下。
纪逐鸢一抡长刀。
侧旁一个人影冲了上来,弩|箭叮叮当当击在盾牌上。唐让双手紧紧把盾牌往 前推举,在纪逐鸢和晏归符的面前张开一顶保护伞。
纪逐鸢从袍上撕下一条布来,快速扎紧晏归符的伤口。
“小唐!看好他。”纪逐鸢一只手紧握住晏归符的肩,食中二指用力拍了两下他的脸,他嘴角牵起一道弧度,嚣张的笑铺开在晏归符血红色的眼睛里,“我不会让你死,给我挺住。”
唐让热血沸腾地发出一声大吼——
“啊啊啊啊——”
纪逐鸢退后数步,提气跃上唐让手里的盾牌。
盾牌不堪其重地向下一沉,继而往上猛推。纪逐鸢鹰一般落在拦马的杈子上,一记漂亮的扫腿横掠。
唐让的脑袋缩在盾牌后面,根本不敢往外看,浓重的血腥味透过他面上的布巾渗透到他的呼吸里。
唐让眨了眨眼睛,突然反应过来。
晏归符已经松开手,唐让的手背上俱是晏归符的血,他惊得瞪大了眼睛,呼吸加快,脑子里嗡嗡直响——完了,他也会染病,他沾到了晏归符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