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矿?”舒原道,“他为什么会有……莫不是与朝中官员有勾结?”
“据说是用来盗铸铜钱的私矿,就不知道开采到什么程度。”沈书道,“他说我可以考虑考虑,并未让我立刻就答应。”
“你心动了?”舒原小声问。
沈书喝了一口水,抿着嘴,双眉微微扬起。
“要找一处产量丰厚,没有被官府发现的矿场,并非易事。有时候数月,有时候数年方能有所发现。”沈书叹道,“实在难以不动心啊。”
“时间经不起虚耗。”舒原道。
“正是,否则慢慢挖有何不可?但早一日多铸几批火器,咱们战场上的弟兄们就能少死一些,都是活生生的人命。若像元军那样,将人用作攻城之器,岂非禽兽不如。”沈书顿了顿,说,“我哥虽从不让我去看,但我也常听人说,尸积如山是何种人间地狱,哪怕能少死一个人,我们所做的事情就有意义。”
“打仗总会死人,若人能不再争斗。”
“除非这世上不再有人了。”沈书一哂,稚气未脱的脸庞上浮现出近乎悲悯的神色。
不知是因为近在咫尺的烛光,还是昨夜没有休息好,沈书的眼睛里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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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想什么?”舒原以手肘碰了碰沈书。
沈书不好意思地笑了:“想我哥,不知道他们到哪里了,我走之前给他留下一封信,不知道他看了没有。”想起那封信,沈书便有些脸红。
“我弟要是还在,想必也会为我担心。不知道会不会给我写信。”
沈书:“我给你写啊。”
舒原定定地看沈书。
“你在高邮时,我们常常想起你。”沈书道,“我还想过若有一日朱元璋把矛头对准张士诚,两军对垒,要想什么办法把你偷过来。就怕你誓死效忠张士诚。”
“若非孙待制,恐怕我真会誓死效忠于诚王。”舒原回忆道,“我曾真的以为,他会成为一个仁义之君,使得天下归心,有识之士,八方来投。”
沈书没有说话。
舒原侧过脸看他,他心里有一个很想要问的问题,就在将要出口的瞬间,突然不想问了。
“夜深了,我去睡了,你也歇息吧。”沈书起身,舒原将他送出门外。
两人房里的灯俱很快熄灭,却无人入眠。
·
太阳落山以后,地面总算稍微干燥了些,点火时仍费了不少劲。
几个造反头子被锁在一起,他们当中有人的脸已肿得分辨不出模样,不知道是挨揍还是生病造成的。
将士们脸上蒙了布,纪逐鸢的双手缠满布带,已经完全被血水和雨水浸湿,现在只余下些微潮气。点燃最后一个柴垛,纪逐鸢带自己的一队人去河边洗澡,脱下来的衣袍集中在岸边放火烧毁。
群山倒映在冰冷的河水里,这个夜晚无星无月。唯有岸边熊熊燃烧的火堆在水中投下群魔乱舞的光影。
纪逐鸢赤|裸的背脊上脊柱随他低头而凸出,他的肩背与腰在征战中生长出更加蕴含力量的肌肉。他把水拍在肩前,搓下皮肤上的汗泥,冰冷的河水抚平了一场杀戮带来的戾气。他隐没在水波下的身体渐渐平静下来,他朝河流的更深处走去,一个猛子扎到河心。
“小纪将军,咱们该回去了。”一个小兵紧紧随在他身后,这人唤作唐让,是打到镇江时新收进来的一个小子,刚满十三岁,连纪逐鸢的长刀都拿不动,却有一身好水性。往浙东推进的作战常常需要在湖泽、水上、芦苇荡中打运动战,纪逐鸢便把他放在身边,做个探哨。
回到岸上,纪逐鸢直接就要往身上披衣服。
“将军,擦干了再穿,省得染上风寒,伤兵营可住不得。”唐让显得心有余悸,趁纪逐鸢还没穿衣服,站在他的身后,拿干布替纪逐鸢擦身,他的视线向下滑去,匆匆蹲下去给纪逐鸢擦完背后,正要给纪逐鸢擦正面,纪逐鸢却已经把手伸进袖子,随手扎上了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