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你要真这么做了,我也不会硬闯。”穆玄苍低头,掩饰心中的悸动,良久,他再抬头,神色已如常,“我派人到左司尉住的村上探听,那个村落较为偏僻,村里人不多,去一个生面孔,就极易引起左邻右舍的注意。于是我的人各自借着做买卖和奔亲戚的由头,混进村子,又住了一阵子,各自打探。左司尉是五年前娶了村里的一名女子,他入赘到女方家中时,双腿就已残废。只是他携带许多金银,为女方的父母养老送终,在村子里做点手艺品的买卖,过得也不错。唯一可惜的是,两年前他的妻子病逝,他还很伤情一场。坚持要为妻子守孝终身,绝不再娶。”
“没人嫌弃他的瘸腿?”
穆玄苍一哂:“据说,他还有几箱金银,家里囤积了二十口人两年都吃不完的米。”
“……他混得真不差。”沈书算了一下,自己家里可能都没有这么多粮食,战乱时候,吃的比钱还重要,情况特别糟糕时,有钱也买不到米。
孙俭端来两碗鱼肉做馅儿的扁食,吃了点东西,沈书手脚温暖起来,汤汁乃是猪骨熬成,放了虾皮煮,飘着些许嫩绿葱叶,鲜美难当。
沈书吃完馄饨,连汤都喝得干干净净,脸上因为发热而泛红。
穆玄苍目不转睛地看沈书。
“吃你自己的,看我做什么?我已经吃完了。”沈书朝穆玄苍亮出空空如也的碗底。
穆玄苍吃得很慢。
沈书算看出来了,这人似乎并不喜欢吃带汤水的东西,还是炙羊腿那样口味重的食物对他胃口。
“如果他是五年前到村里,那便是在爆炸发生后不久,就到了这个村子。应该能查到线索。”
“毫无线索。”穆玄苍的嗓音中流露出某种畏惧,他放下碗,思索着说,“我跟你一个想法,让手下打听当时为他看诊的大夫。他双腿既废不久,当然需要有人给他抓药敷药。结果村里人都说他到这家之后,便没有就医。村里的大夫我也着人去问了,说不记得给他看过病。不仅他的妻子死了,他的岳家都死得干干净净,于是我又想查他家里的下人。下人又聋又哑,是个老头,我的人怕惊着那名下人,打草惊蛇就不好了,我便让他们继续就在村里潜伏,但不要再打听他的事情,以免让他觉察到。”
“你看,他像是有所觉察了吗?”
“应该没有,否则他会想办法离开。”穆玄苍道,“去找他的不止有林凤,还有许多我不认识的人。”
“有暗门中人吗?”沈书又问。穆玄苍嘴角勾起一道怪异的弧度,似笑非笑,他朝着沈书点了一下头。
“还有几个胡人,恰好有一个我曾打过交道的,他是我们在滁阳的‘哨子’,一个唐兀人,在滁阳开一间客店作为我们传递消息的落脚点。”
“什么是‘哨子’?”
“就是拿钱盯消息的人,他们不是暗门的人,只是出卖消息赚取额外的收入。这些人甚至不会知道自己在和谁打交道。”
“他们不会暴露你们的存在吗?”
“没有人想死于非命。”穆玄苍又道,“何况还有钱赚,在有些人眼里,钱比命重要。”
穆玄苍留意到沈书的表情,皱起眉头,说:“你想到什么?”
沈书摇头:“我就是想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
穆玄苍相信了,淡道:“我只是寻着这个机会,来探一探你有没有生气,不是要让你帮我想出什么结果来,你对这些也不熟悉。”
“上次说的话,是我冒昧。”沈书道,“只你一直不来,我也不知道你现在落脚在何处。”
“我来找你便是。”穆玄苍对着沈书突然笑了笑,笑容中带着几许自嘲,拇指抚着食指上一枚青金戒指,“也许你不相信,有时我想把进出这里的那些人给……”
“什么?”沈书疑惑地皱起了眉头。
穆玄苍大喇喇一笑,手指在桌面上点了点,端起青花汤碗。
“不能浪费,又蹭你的吃喝,改日真要给你送点钱来。”
“钱是多多益善。”沈书笑道,“你真的要送,我也不会拒绝。”
送走穆玄苍,沈书也没有心思再看图了。沈书收好图纸,让人烧足大半桶热汤,加了些助眠的草药。
沈书整个人浸在热腾腾的水里,奶白的湿润雾气模糊了他的脸。
唐兀人,滁阳,客店。
那一晚大雪漫天,也图娜走后,穆华林带沈书在漫长不见尽头的街道上、屋檐下行走,直至他敲开一间房门,温暖的黄光映照到沈书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