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书没脾气了,把手一挥:“喝,你喝,喝够了再说。”同时小声嘀咕了一句,“这叫吃不惯,你也太吃不惯了。”
待穆玄苍把奶茶喝光之后,沈书示意他擦干净嘴上发白的奶渍,穆玄苍舔干净嘴唇上的奶茶,显然穆玄苍来家里白吃白喝这么多次,今次最和他口味。
谯楼传来打更的声音,夜已深沉,沈书索性留穆玄苍住下,以前也留过好几次,穆玄苍总是推说必须回去,这一次倒答应留下来了。趁小厮收拾房间,穆玄苍与沈书就着一盏孤灯,嗓音低回地说:“卫焱陇大可争取过来,卫家同蒙古人的关系并不牢靠。”
“这是大都传来的消息?”沈书又问,“康里布达可已回到留守司了?”
“你自己看。”穆玄苍摸出来一封密报,以食指按压住,推到沈书的眼皮下,“老规矩,我走了再看。卫焱陇的消息倒不是大都传来的,他那名管家还未从大都动身,到了大都之后,人去了淇露坊,面上瞧不出同谁有牵连。只能记下那名管事还在大都时的行踪,他要是一直在淇露坊,却不大好办。”
这很容易理解,要是卫焱陇的管家一直呆在淇露坊,而淇露坊只是一片权贵们常常光顾的店铺,进出的人必然多,那就很难判断到底哪些只是主顾。
“那为什么又说卫家同蒙古人的关系不行?”
“我是无意中,查卫焱陇这个人的时候查到的。他如今有二子三女,除了林凤,家中还有两名妾室。除了长子是正妻所出,余者皆是庶出。”
“长子?”沈书沉吟道,“你说卫济修?”
“正是。”
“家大业大者,争家夺产不算罕见。”沈书拿小刀子也从被穆玄苍吃了一小半的炙羊腿上削下一片来,肉味浓郁,只是越吃越饿。时辰太晚,沈书不想惊动厨房,索性把盘子拖到面前,不给穆玄苍吃了。
穆玄苍:“……”
“穆兄吃不惯北食,这么好的羊腿,不能浪-->>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p>费了。今年由北到南饿死多少人,浪费吃食要遭雷劈的。”沈书一本正经地边说边吃。
穆玄苍舔了舔嘴皮,看沈书的吃相,不禁摇头,嘴角带了笑。
“接着说啊。”沈书拿脚踹了一下穆玄苍。
穆玄苍继续道:“卫焱陇的正妻,是一个蒙古人。”
沈书惊得眼睛都圆了,嘴里的羊腿霎时不香了,这消息简直是一道天雷。沈书忙端起茶喝了一口,眉头紧锁着问穆玄苍:“蒙古贵女?”
“怎么可能。”穆玄苍说,“南人最为蒙古人瞧不起,近年虽有不少人扯着高丽皇后的裙裾向上攀,商贾之家比前朝,地位有所提升。但莫说是商贾,蒙古人连南人中的大儒也不曾放在眼里。他的妻子曾是贱籍,是大都一蒙古高官家中驱口,当年卫焱陇的父亲带他上大都认干亲,从干亲家中带回一名蒙古奴婢。朝廷律令,限制良贱为婚,但民间查禁不严。卫家认下这门干亲,费力不小,当中代价,便是娶了一个蒙古女人。”
沈书想了想,道:“这不合理,既然只是家中奴婢,就是娶了她,两家也并无相干。”
“哪儿啊,女人事小,银子事大。权贵家中称奴婢要配给卫焱陇为妻,自然得赎身,便有一大笔赎身银子给主家。借这名目狠狠敲了卫家一大笔,如此一来,卫家亏也吃了,辱也受着,伸手不打笑脸人,又有多年来往。他妻子虽原来只是奴婢,但那官员家中见卫焱陇对他家的婢女尚且相敬如宾,吞下了这口气,反倒对卫焱陇肃然起敬了。”
沈书已完全忘记了羊腿,静默半晌,道:“卫老爷子真是个传奇。”
“可惜死得早,郑奇五倒是没有骗你,卫家的生意确实一年不如一年,京师洗牌太快,纵然有权贵可以依附,然而蒙古宗亲贵族内斗,惨烈程度比起前朝,更骇人听闻。”
“所以卫焱陇想另谋出路,不过还是有些舍不得京师的关系。”沈书又喝了口茶,看着有些出神。
“你在想什么?”穆玄苍好奇地牵了一下沈书的衣袖。
“我是在想,蒙古族内乃是多妻制,并无妾室之说,视家中男人的财力而定。换言之,他养得起几个就可以养几个。要是卫焱陇真的对正妻敬爱,也不会有这么多妾室。卫济修是长子,之后正妻再无所出,设若没有旁的原因,他娶了妻子之后,为了对干亲有所交代,才让正妻生下了卫济修,面子上抹平之后,便把这蒙古女子丢在一边了,所以才会又有了一个儿子三个女儿。卫济修在外全然是个纨绔,卫焱陇似乎对他也并无苛待。但要是父子齐心,既然我有心结交卫济修,卫焱陇只要教会他儿子如何与我周旋便是,何必急不可耐地把自己暴露到我的眼前。我还在想,那名蒙古女子,也很可怜。”
“你知道卫家管钱库钥匙的,是哪三人?”穆玄苍朝沈书说,“他家一名古姓的管家,卫焱陇本人手中有一把,还有一把,在卫焱陇的姘头,林凤手上。”
“正妻没份不稀奇,长子这么大年纪了,卫焱陇只是养着他,却不让他染指家中生意往来……”沈书突然问穆玄苍,“那他另外的一个儿子,可接管了一些店面?”
穆玄苍手中的小银刀在羊腿上拨来拨去,拖着长调说:“都叫你猜中了,我还说个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