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茫茫,沈书送王巍清到码头上,苏二派了四个身强力壮的家丁随船。是一艘两层的船,看上去很结实,这一夜风浪并不平静。
直至夤夜,沈书才睡到床上,躺了一会,不大放心,起去书房给纪逐鸢写信,叮嘱他要是遇到危险,一定要多想想家里还有人等他回来。这样的话沈书倒没什么不好意思,纪逐鸢就是他最亲近的家人,无论他走到多远,自己永远也会等他回来。
次日下课后,沈书把姚大夫请到家中坐着,然后派林浩去码头等着接人。
坐到下午,沈书出去找人送信,再回来的时候还去码头打了一转,船还没回来。在江边上沈书碰见了许达的老爹,蹲在江边上钓鱼,沈书远远看着,老汉戴着一顶斗笠,风轻轻吹动他的胡须,没去打扰,直接回家等高荣珪。
夜饭吃过,姚大夫要告辞了,这一整天都没等到人,沈书也不方便再多留,人家也得要回家抱媳妇逗孩子。
这时马车回来。
王巍清背着一个人进来,一路血从马车滴到门里来。
沈书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忘了叮嘱林浩回来的时候不要走正门,他出去一看,没见到张婶家中点灯,沈书眉头微微一皱,也不敢侥幸。
直到半夜里,姚大夫才离开。
高荣珪险些连命都丢了,在榻上躺着,面如金纸,挖箭头时痛醒过来两次。
沈书进来坐下,室内满是血味,窗户只开了半扇不对床的,王巍清从床畔过来,坐到沈书旁边,他脸色很差,小声说:“被射成了个筛子。”
沈书颤声道:“姚大夫医术精湛,会好起来。”
王巍清眼圈发红,使劲用手搓了一下,连眼白也全盖满了血丝。
“你先去睡,有人守夜。”沈书硬是将王巍清带出房间,让周清打水到房间里给王巍清洗脸洗脚,正洗到一半,周清急忙从房里出来,叫了两个小厮进去。王巍清洗着脚竟就睡着了,沈书站在门外没进去,返回到高荣珪床前。
高荣珪看着跟死人一样,嘴唇了无血色,脸上也不见平日里的戏谑。少了生气,连高大的身躯似乎也缩了一截。
沈书看了他一会,到书房里写信,第二天便托穆玄苍送去给康里布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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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次你说要几个人替你运货,日子定下来了不曾?”穆玄苍向来来去匆匆,今日似乎不忙,还朝沈书讨了杯茶吃。
“下个月初,先走一趟看看。”沈书说,“具体哪一天到时候我派人过去,都得是好手,船上是真有货。”
穆玄苍一哂:“我手底下就没有草包。”他拿起信来,袖子里露出一瓣雕青,只是一闪,穆玄苍收好信。
“穆兄手上还有刺青?”沈书笑问道,喝了口热茶,他五更就起来,这时已经有些困了。
“哦,你说这个?”穆玄苍卷起袖子来给沈书看。
只见是一枚黑色的木兰形雕青。沈书脸上有些僵硬,勉强笑道:“对,很特别,有什么含义吗?”
“这是暗门的标记,凡入门中,身上都有这个雕青。哪怕兄弟们互相不认识,只要认得这个标记就能分辨是不是自己人。”穆玄苍用手指在雕青上刮了刮,“第一代门主曾是‘手号军’,这枚木兰雕青是他老人家绘制下来,以特殊颜料刺入皮肤,除非把皮肉剜去,终身也无法洗掉。”他扯下袖子,微微一笑,俊美病态的面容上挂起了疑问,“怎么?沈公子想要一个?这容易得很,只要你踹了穆华林,投入我的门下,我便叫雕青师为你刺一枚。”
“说笑了。”沈书起身。
穆玄苍并未逗留,带着给康里布达的信离开。
沈书回到书房里,翻出来当日在水上刺杀穆华林的杀手,蒙古人帖木儿绘出的那张木兰图。
沈书脸色苍白地坐在椅子里,任凭落日余晖溜过窗棂,入夜的青灰色渐渐笼罩上来,他的身形陷落在傍晚的昏暗里。
直至家里下人在外面问摆饭的事情,沈书才陡然惊醒,仓促收起那幅图,胡乱塞在冬天的棉袍夹层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