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回味起来,穆玄苍句句都是话里有话。想了一会,沈书捉着笔不由笑了。
结果堂上夫子的话突然掉了个头,说:“佛陀拈花而笑,沈书,你悟得了什么发笑,说来让大家都听听。”
朱文忠憋笑憋得好不辛苦。
沈书只得起身,一通胡说:“是听先生方才讲:民弱国强,民强国弱。故有道之国,务在弱民。朴则弱,淫则强。弱则轨,强则越志。学生想到荀子所说,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则载舟,水则覆舟。有感,是以发笑,学生知错了。”
夫子的戒尺在沈书桌案上拍了一下,说:“坐下吧,务必用心听讲。”
“是。”沈书坐了回去,还是在想穆玄苍说的话,却克制自己嘴角下拉,做出一副钻研字句的专注神色。
课后夫子让沈书多做一篇弱民论来,沈书自知理亏,虚心称是。上课的瞿姓夫子认真叮嘱沈书道:“莫因做了一两件得意的事,就不把读书放在心上,要走的路还长,元帅将来自有用人的时候,因为细枝末节耽误读书,因小失大,是会失悔的。”
沈书连忙恭敬地拱手朝夫子一揖到地,不敢辩驳。
下午朱文忠要去巡营,叫沈书一起去,沈书恹恹地答:“你自己去,我把夫子罚写的文章先写了去找你。”
学堂里已散了,朱文忠半躺在席上,侧过头去看沈书,嗤道:“你还真把瞿夫子的话放在心上啊?世事不同了,如今是乱世,又不用规规矩矩走科场,何用踏踏实实做学问。夫子是就在山中住,不问人间事。你听一听也就是了,还真往心里去。”
沈书笑而不答,手下快笔如飞。
朱文忠知道他有一心二用的功夫,在旁同他说:“我舅进了太平府以后,拿出千金买骨的架势,也得了好几个人才。许是你听过的。”接着朱文忠说了一串名字。
沈书一面听,一面点头:“李习我听过,陶安也略有风闻。”沈书搁笔,揉了揉手腕,放低声音说,“这几位来头可要压过李善长了。”
“是,不过有两件事情可喜,你猜一猜?”朱文忠看沈书不写了,打主意要叫他同自己一起出门。而沈书却又拿起笔来,继续写。
“略有些名气的儒生,家境必不会差,既然要投,那就得纳投名状,出钱是少不了的。”沈书看了看自己的字,一边落笔,一边说,“另外,这是一个风向,越是有地位的文人,背后家族势力、举家的财产声望都要考虑,他们做出的决定就越是审慎,投向起义军,那便是绝了货与帝王家的指望。”想了想,这么说其实不妥,沈书看着朱文忠,手里笔没放,又道,“不对,应该说也是货与帝王家。”
话不必说得太明白,沈书看朱文忠的眼神,显然已经领悟。
朱文忠笑道:“是好兆头。对了,太平府内新立了个元帅府,称为太平兴国翼元帅府,舅舅自任元帅,李善长封了个帅府都事做,李习为太平府知府。开了府库,军中本来险些生乱,弹压住了。”
“应该是有人拿了钱出来吧。”沈书道。
朱文忠笑而不语。
沈书突然想起来,问朱文忠:“不是没船了吗,军报怎么来的?”
“总有人要渡江过来,商人也要到处游走,只要不是团团围住城,消息总会出来。对了,冯叔打算训一批信鹞,到时候我给你要一只来玩玩。”
朱文忠是很够意思,但沈书不能要,穆华林有渠道这事情就是朱文忠也不能说。否则问起穆华林的来头就麻烦了。
“你不想给你哥写信?”朱文忠揶揄道,“上回不是还让李垚弄了行军散,送不出去吧?”
“就是有信鹞也没法儿送,你还能让信鹞叼过江去?”沈书道,“郑老有路子,已经送去了。再说战场上刀枪无眼,我也不想让他分心,有话回来以后再说也是一样。”也不知道纪逐鸢到底收到信没有,明天去问问。沈书磨磨唧唧地写完了文章,感觉写得不行,仔细看时又勉强能对付过去,便让陆约把书盒子带回去,自己跟朱文忠去巡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