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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5、一四五

晏归符闻言险些把蜡烛摔了,翻身坐起,连音量也止不住高了点儿。

“沈书给你回信了?快快,拿来看看。”晏归符催促道。

纪逐鸢有些不好意思,拆信时手指头忍不住有点发抖。

晏归符看在眼里,忍住了没有说话,以免纪逐鸢不让他看。那封信是几个人合力起哄商量出来的,晏归符也有出力,格外想知道沈书都回了什么。

于是两个人在地铺上趴着,肩膀碰在一起。

纪逐鸢小心翼翼地展开叠得四四方方的信纸。

晏归符把蜡烛移到近前来观。

沈书的字迹大方工整,晏归符小声念出来上面的内容。

纪逐鸢狂跳的心在看完信的内容后完全平复了下来。他还记得自己写信时,高荣珪、李恕和晏归符三个都在,那封大胆直白的去信主要是李恕的主意,晏归符帮忙想的,高荣珪则直言不讳说人生苦短,让他既然对沈书有意思,就不要遮遮掩掩,要不然沈书那个性子,这辈子都别想了,说不得过不了一两年就要给他张罗妻妾,往后还会催着他跟婆娘早生贵子。真要是娶了老婆,既耽误旁人,也耽误自己。

所以才有了那封“为兄的甚是想念弟弟”,后边儿什么妇人想汉子的内容都是李恕的点子,写的时候纪逐鸢就觉得很不妥当,但他又想让沈书回一封稍有情意的话来,可以在行军无聊的夜晚聊以自|慰。

谁想沈书回过来的信正经得令人简直挑不出一个字儿的温情来,更别提纪逐鸢渴望看见诸如“想念”之类的字眼,从头到尾都是兄友弟恭那一套。

纪逐鸢翻过去躺着,枕在自己的一条手臂上,那包东西也没心思拆了。他听见晏归符的笑声,只得抓了抓脖子,毛躁地闭上眼,打算翻身过去,免得晏归符笑话他。

“哎,不回信?”晏归符的声音响起。

纪逐鸢不悦道:“问的都是废话,写字费手,懒得回。”实则没有心情,感觉连日来的等待瞬间落空,恨不得把沈书抓过来揍一顿屁股。可无论揍沈书多少顿屁股,他那个小脑瓜还是不会思念自己,就算是想过,也是家里有个兄长出门在外的想念,跟纪逐鸢想要的回答差着十万八千里。

“不高兴?”晏归符问。

纪逐鸢没有睁眼。

这时,晏归符小声说:“你弟可写了,望复,叫你一定要回信,不回信也要带口信,你想好怎么回复了?”

纪逐鸢干巴巴地说:“一日三餐都能吃饱,吃得好睡得饱,叫他不用担心,军中有煮绿豆汤消暑,诸葛行军散收到。要在太平府里盘桓一阵,整饬军队。”

“完了?”

纪逐鸢不吭声了。

“沈书的来信,全是惦记你,你就这么回?”

纪逐鸢猛地睁开眼睛,恹恹道:“他只是写信给他哥,不是写给我。”

“你要是写信给你哥,会问得这么详细清楚?连吃什么都要问清楚?才刚过小暑几天?天气还没有大热,就担心你中暑气。现在送信这么难,叫人给你送来不说,还让你一定要回信,不方便回信的话,也要留下口信,这是为什么?”

纪逐鸢皱眉专心盯住晏归符问:“为什么?”

“他喜欢你,连你的一饮一食都要问得清清楚楚,这哪里是要问你吃什么睡得怎么样,分明是说想你快点回家,让他亲自照料你的三餐,这才能免于担心。让你还缺什么就告诉他,他立刻就捎来。”晏归符笑道,“就算你娶个妻子,也未必有沈书这么贴心,也未必如他一样惦记你吃什么穿什么。如今没船了,鱼雁往来这么难,他大可以不回,你也不会怪他。更没有叫他送药来,他还是要送,还非得让你回复。这你都看不出他有多想得到你的只言片语?”

纪逐鸢脸庞红了起来,紧张地问晏归符:“他真喜欢我?”

“比真金都真。”晏归符道,“还是你不信我?”

纪逐鸢手足无措地坐了起来,挠了挠头发,眼神四处游移。右手握成了拳,搭在屈起的膝盖上,想了半天,掩饰不住沮丧,叹气道:“我问他的话他一个字也没回,我知道你是个好兄弟,希望我俩能成,可这种事情勉强不来,他还是把我当成兄长,兄长就兄长吧,只要能照顾他一辈子,我也认了。”

“他把你当兄长还能主动亲你?”晏归符调侃道。

纪逐鸢脸更红了,但还是不确定,说:“我们打小亲近惯了,沈书向来是心无杂念的,只想我好,还给我说亲……”

“你还想不想要他了?”晏归符正色起来。

纪逐鸢欲言又止,没有能说出话来,只是点了一下头。

“那就回信,好好回,你怎么想就怎么回。”

晏归符的话让纪逐鸢彻底懵了,他要想怎么回就怎么回,恐怕沈书再也不会给他回信了。何况纪逐鸢觉得,哪怕要讲也不能通过写信说,要当面说,他才能看出沈书到底是什么想法。

只是当面说若是沈书对他完全没有别的意思,就太尴尬了,容易下不来台。

思前想后,纪逐鸢把让晏归符给他纸笔,又问了晏归符一句诗,他不知道自己记得准确不准确。

“你们俩真的是……”晏归符摇头,“想急死人呐。”

纪逐鸢却不管他怎么说,自顾自先回了沈书问的事情,写到末尾,手指有些颤抖,终于写完了,重重呼出一口气。把信揣在怀里,起身出去,去找送信人说的今晚落脚的客店。

交代完了,纪逐鸢多叮嘱了一句:“叫那位小公子一定回信。”他想了想,多给了送信人一两银子,信使本来不要,摄于这当兵的一派迫人威势,不敢多说,只得收下。

纪逐鸢在街上转悠了两圈,太平府内,已经是家家闭门,灯也见不到一盏。他本意想找个地方喝两杯酒再回去,好睡一些,却没有开门的酒肆。

抬头见天上正挂着一轮明月,纪逐鸢茫然地想:和阳城里,不知道是一个什么样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