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岳山将信将疑地看他,无法判断这人是真有和阳城布防图还是花言巧语以求生路。
正在踌躇之间,又闻犯人低哑的嗓音朗朗而诵:“去岁丞相被监察御史袁赛因不花弹劾,以出师三月,略无寸功论罪。平章大人围城也已接近三个月,您说,退兵之后,会招致什么样的处罚?”
林岳山登时面如死灰。这是他的一块心病,被纪逐鸢戳了个正着。然而林岳山还没有彻底昏头,松手,踹了纪逐鸢一脚,看他在地上滚来滚去痛苦呻|吟,怀疑地皱起了眉头:“御史弹劾丞相的言语,你又是如何得知……”
纪逐鸢缓缓翻身起来,伤腿曲着,眉头似乎因为伤口被扯动的疼痛而微微颤抖。
他一只手撑在地上,提起嘴角:“京师还有一大干老爷们,在等着治大人们的罪,无功而返,连丞相都被发配滇南,小小一个平章府,林大人,您老好好儿想想?”纪逐鸢一只眼睛肿得睁不开,嘴角却挂着痞气的笑容。
常言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许多事无非是谁更能豁得出去,林岳山容色里闪现激剧的挣扎,一只手在身侧攥成了拳头。低声吩咐手下把人就地看好,林岳山拖着蹒跚的步伐离开。
纪逐鸢拖着伤腿盘膝坐在地上,闭起眼睛,一夜没吃东西,力气有些不济。他暗暗地想:这点劲儿要用在刀刃上,待林岳山把他带到也先帖木儿跟前,待也先帖木儿向他盘问布防图一事,他就要当场暴起,以手上的铁链绞杀也先帖木儿。
只是也先帖木儿若死,帐篷里还有旁人,要如何脱身?纪逐鸢试着提气,饿得太久,又为了让林岳山的人放松警惕,他几次把食水吐出来,作出摔坏了头的样子。不想竟当真有点气虚了。
脚步声接近过来。
纪逐鸢的耳朵微微动了动。
此时的营地里笼罩着做饭的柴火与粮食交织出的温暖香味。纪逐鸢睁开眼,神色漠然,见几步开外有人一边做饭一边往他这里看,看那大脸盘子蓄的一部胡子,辫子从耳畔对折结在一起往下垂在肩膀上,典型的蒙古人装扮。
纪逐鸢难免想起穆华林,穆华林比这里的蒙古人帅气多了,其实他的脸更像遥远的西面穿过沙漠而来的那些胡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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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p>; 林岳山喘着气过来,示意坐在旁边休息的手下重新把纪逐鸢架起来,林岳山一瘸一拐随在纪逐鸢的旁边,微微睨起双眼,朝中军帐的方向看,抿了抿被风吹得开裂的嘴唇,这一夜激战过后,林岳山水都没喝上两口,他的眼底闪动着光。
纪逐鸢很清楚,林岳山对自己的仇恨,要不是也先帖木儿异想天开,眼前这独臂侠马上就要斩下他的手臂做烧火棍使。
林岳山压低声音警告纪逐鸢说:“你要是耍花招,我就把你那根东西切下来,再活切下你的手脚,把你弟弟抓来,在你跟前,把他身上的肉一片一片片下来,做炙人肉,赏给这些手下人吃。”
林岳山密切关注着纪逐鸢的脸,抓住他的头发,令他垂下去的脸抬起,端详纪逐鸢的神色,只见他吓破了胆似的眼神呆愣恍惚,嘴唇不住发抖,嘴里喃喃低语。
林岳山听不清他说什么,也不想听。一只手掌抵住纪逐鸢的背,把人朝已由帐门外的守卫分左右打起牛皮帘的帐篷里狠狠一掼。
刺鼻的酒味让纪逐鸢轻轻皱了一下眉,纪逐鸢特意没有用手掌去撑地面。
于是他整个人就像是一个皮球似的,滚进了中军帐。
一阵哄堂大笑,纪逐鸢只能听懂少许蒙古语,一句熟悉的也没听见,只见到一双擦得极干净的皮靴走到他的面前,柔软的靴面贴着他的脸碰了碰。一个嘻嘻哈哈的声音问林岳山:“这不是个废人了吗?”
纪逐鸢的头发被林岳山扯起,龇牙咧嘴地抬起伤痕累累的脸,他眉毛眼睫都在不住抖颤,脸上细小的伤口叫嚣着扯动他的面皮。
“给平章大人磕头。”
不待纪逐鸢反应,嗡的一声,纪逐鸢被林岳山从脑后抓着头发,将他的脑袋杵在地上,一下子几乎被撞晕过去。
一个粗粝的声音说了句什么。
林岳山松手退到一边。
酒液滴到纪逐鸢的脸上,只有零星的几点,如同落雨时那样。
男人每朝前走一步,身上的铠甲便摩擦出铮然的响声,黑色铁甲泛着微光,出现在纪逐鸢的视野中。
也先帖木儿侧过头去朝色目人说话。
“林将军,你可以出去了。”色目人声音尖锐,口音听来像是伸不直舌头,每一个音节都被卷在口腔里,缓慢释放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