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逐鸢就从阴冷湿润,甚至还带着一丝死人味儿的雾气里走到他身边来,一把抱住他。
直到现在无论遇到再难的情况,就是病得要死、饿得要死、险象环生,只要纪逐鸢在沈书能看到的地方,那个拥抱的力量就会穿过时间从过去来到沈书面前,万分珍重地将他裹住,藏起来,藏在一切污秽、灾殃、血光之外。
“……沈书,你在听没有?”朱文忠使劲捏了一下沈书的手臂。
“啊?”沈书回过神,“来使现在又回去了?”
“是啊。”朱文忠烦躁地扒了一下头发,“他们决定在伏龙坡换人,吵了整宿,就在方才,小张夫人派身边使女来说醒来以后一直呕吐,身子不适。郭公这才脱身。”正说着话,朱文忠往榻上一倒,熬了一夜的眼睛有点撑不住,枕在自己一条手臂上,闭目养神,拍拍身边的位置,继续说,“我得歇会,实在头疼得厉害,来使一来一去还得三四个时辰。”
“不能睡了,你给我个什么信物,我去找你哥。”
朱文忠眉头微皱,没有睁眼,问:“找我哥做什么?”
“让他给我一万个人……”
朱文忠腾地坐起身,见鬼似的看沈书:“一万?!他统共手里也没这个数!”
“那一千。”沈书道。
“一千也没有。”
“一百个总有吧?”见朱文忠不说话,沈书反而乐了,“那把我哥原来带的那十个人给我,我带他们去找人。”
“被抓的是我舅舅又不是你哥,你哥那身手,也许不仅没被抓住,我舅还指望他们呢。这是两手准备,这都一晚上了,我舅带出城的人一个也没回来。我才放心睡觉的,那十几个人都是高-->>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p>手,里头还有吴祯,堪比樊哙,不可能一个也没逃脱,只要有人没被抓,按说我舅有一点事就该回来报信。现在没消息就是好消息,这头该怎么谈怎么谈,要换就拿孙德崖去换咱们也不怕。耿炳文和吴祯也不是吃素的,跟我舅是过了命的交情,就眼下这帮子人各怀鬼胎,婆婆妈妈,也许等不到换人,我舅自己就回来了。”
“这话谁说的?”沈书敏锐地察觉到什么。
朱文忠摆了摆手,侧过脸来看他:“甭管谁说的吧,就说有没有道理?”
“要是孙家跟你舅没有血海深仇,这确实不错。”
“什么意思?”朱文忠脸色一变。
“当年郭公被关在孙德崖的家里,总兵救出他的时候,可是杀了孙家的祖父母的。孙德崖是为了在和州补给军队才跟总兵虚应光景,现在郭公进城,孙德崖不敢久呆,这才要走。现在他的大军,做主的是他弟弟,一样可以为祖父母讨回这笔血债。就算不杀总兵,也不可能对他以礼相待,耽误的时间越长,变数越多,你舅舅会遭的罪越大。”沈书道,“你在堂上不是也怀疑明明是说好去送孙军出城,孙德崖会带亲兵去殿后,就算是晚了一些,你舅舅也不至于就会直接被拿下。既然火拼是假的,极有可能,冯国用说的耳报神,就是张天祐的人。他跟你说这一席话,无非是让你不要急。这么做难道是为你们朱家好?他可从来不是跟你舅舅一边的人。”
朱文忠呆坐片刻,抿了抿嘴,长出一口气。
“草,一夜未睡,我糊涂了。”
“昨夜我师父说了我一顿,说昨天我冲到堂上去不对,应该直接去找你哥,让你哥以自己侄子的身份,说服你舅这边的将领领兵出城四散搜查。现在看来,昨天晚了一步,步步都晚了。你找一趟冯国用,让他盯着府中,保护好你舅母。咱们立刻去军营,搬救兵,现在就出城。”
“会不会惹怒孙军……”朱文忠有些犹豫。
“可以悄悄地搜寻,我们要做的,只是探明孙军所在的位置,找到我哥他们,伺机而动,如果他们在换人的时候使诈,咱们就在孙军后方点火。他们粮草不足,只要从高地放火箭,我们的人先准备好,混乱一起,立刻下手救人。要救出一个人,不用打败一整支军队,可以智取。”
“那好,我跟你去。”朱文忠下地穿鞋,戴上毡帽,取出宝剑。
“有袖箭没有?”
“我给你找去,我去找冯叔。”朱文忠拉开门,寒风激得他打了个喷嚏,喷得守在门外的李垚一头一脸都是。
沈书:“……”
趁朱文忠找人,沈书回去吃了顿早饭,李恕听完,想了想,决定一起去。
沈书拿着馒头,斜斜乜他一眼,呼哧喝了一大口粥,说:“可能会有危险。”
“怕死不是好汉。”李恕道,“你哥就是我哥,昨晚我睡迷糊了,我那话是胡说的……”
“我没有生气。”沈书从容地看李恕,“你说的话也没有错,这年月生死太容易了,所以,但凡有一线生机,我都要找到我哥,我要待在他的身边,哪怕要死,也要死在一起。”经过一夜,穆华林的话在沈书的心头盘桓了一遍又一遍,沈书忽然特别清晰地意识到:自己成不了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