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书皱着眉头想了一想,点头:“应该有了。”
“要是你哥半夜起来撒尿,发现你不在房间里,你就完了。”天寒,以及内心深处的不安,让李恕只想不停地说话。
“我前两天闹风寒就不跟他睡了,昨天晚上只是因为跟我哥说话说得太晚,冷得我不想下床,才凑合在他房里睡的。今天白天我就跟他说过,晚上不跟他一起睡。”说完,沈书觉得哪里不对,补充道,“他受伤,我要是晚上卷被子,会扯到他的伤口。”
“你哥……”李恕欲言又止,意味深长地看了沈书一眼,舌头舔了舔干燥的嘴唇。
“我哥怎么?”沈书好奇地问。
“他有时候看你的眼神怪怪的。”
“啊?”沈书表情露出了然,替纪逐鸢解释道,“我哥生来就那副长相,他单眼皮,稍微把眼睛睁大一点,就显得有些凶。其实没有恶意,我哥是最心软的,我们出去押粮,连牌头都下令不管重伤的士兵,以免不能顺利回城,是我哥担了责任,救下那么多人的性命。”
李恕摇了摇手:“不是你哥凶,我知道他是嘴硬心软。我只是觉得……”李恕低下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侧过头去看沈书,沈书的眼睛又圆又大,睫毛卷翘,便是置身于这样昏暗的夜色里,他的眼睛也像是一汪水,灵气充沛,引诱人一直看下去。另一张文人的脸浮现在李恕心里,他再度舔嘴,朝巷子里瞥了一眼,没有看沈书,自顾自地说:“你听说过,历朝历代不少大官都、都豢养男宠,尤其是魏晋时候……”
“李兄。”沈书闻言色变,掌心渗出汗来,这才隐约明白李恕想说什么。
“啊?”李恕恍如从梦中惊醒。
一阵寒风从深巷里呼啸而出,两人不约而同地缩了一下脖子,沈书把大氅紧紧裹住,站到马的一侧躲避这阵狂风。
寒意已经钻过薄薄一层靴子,沈书双足冻得有些麻痹之感。然而李恕的话却叫他心中大炽,进而让沈书只觉得脑子里如有一口大钟,震荡不休。
正此时,屋檐传来瓦片震碎的声音,巷子深处火把林立,渐连成一片火海,有人狂呼大喊,却是杂错的回回话。
虽然听不懂,沈书也忙叫李恕从树上解下马绳。
响声越来越近。
沈书眉宇间现出一丝疑惑,缓缓抬头。
就在同时,一个人影如同滑雪橇一般,瓦片如雨般碎落下来,屋檐尽处,一只脚翻转过去,足弓紧绷,那足尖如有万钧之力,顿在房檐边缘。
沈书翻身上马,朝李恕回头叫道:“上马,等他们下来,立刻就跑!”
平金坊的动静令另外两间胡坊都打开了门,各有胡人奔出询问情况。
“跑!”穆华林的声音喊道。
一片混乱之中,胡人巷深处的火把往巷口冲来。
沈书二话不说,双足发力,一巴掌拍在马臀上,同时把缰绳一圈接一圈紧紧缠在手腕和小臂上,以免让马甩出去。沈书也顾不上李恕了,在马背上东倒西歪地由着马冲上长街。
夜色中稀疏垂挂的灯笼和没有收起的布幡急速闪出沈书的视野,他带了带缰绳,强自按捺住惊慌,匆促回头。
只见瓦片如同落木一般萧萧而下,骤然汇聚成一片坚不可摧的鳞甲,阻断亮如白昼的火把光焰。
两个黑衣人影侧身滚过南、北两侧垂檐,双足猛蹬,踹飞屋瓦,同时沿着屋檐快速翻滚,最后挂到檐下,像蝙蝠那样倒悬在半空。
沈书立刻勒马向穆华林冲去。
身后胡人大叫。
一股温热的气息包裹住沈书,有力的一只手悍然握住沈书的手,猛然抖开缰绳,伴随清脆的一声鞭响,穆华林把缰绳一带,马头突兀地掉转方向,冲进一条窄巷,不知道撞翻了什么,嘈杂声在四面八方响起。
“师父,不管他们了吗?!”沈书大叫道。
“高荣珪能行,不管!”
沈书又大叫起来:“人救出来了吗?”
“如果她还是我认识的那条沙漠毒蛇,就算是救出来了。”
沈书听得太糊涂了,不断往后看,突然后脑勺被一股大力暗低。低垂的油布棚子紧贴师徒二人的发顶掠过。
沈书拿手摸了摸,头发还在。
“我要抱你起来了!”穆华林一只手臂抱沈书,另一只手朝斜上方横亘在半空的木杆伸出。
来不及思考,沈书使出浑身力气掐穆华林的手臂,大叫道:“师父松手!我手上缠着绳子呢!”
千钧一发之际,穆华林无奈松手,两只手臂吊住木杆,身体向上攀,一条腿横过木杆,爬进一扇窗户。
受惊的大马横冲直撞,沈书为了把自己固定在马背上,右手紧缠着缰绳,要不是他反应快,这时已经被摔下地去。
然而座下的马正在小巷里乱冲,沈书被颠得脸色发青,翻江倒海地想吐,痛苦得恨不得摔下地去两眼一抹黑。
几个胡人大喊的声音追在沈书后面,不用听懂他们说什么,沈书也知道肯定是说:“在那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