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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五十二

张世扯起嘴角,道:“多谢三位小兄弟,不过你们现在追上去还来得及,牌头嘴硬心软,若非粮车被烧不好交差,本也无意为难你们。我们都是废人了,承你们的情,哥哥们谢过。”说罢,张世拖着一条不能动的腿,滑下板车,几乎没有站直就已扑倒在地,朝沈书站立的方向磕头。板车上另有几人能动的,也都各自朝沈书作揖。

“嗨,还不如一刀砍死老子们来得痛快,这么不死不活的。”一人嘴唇干裂,面无人色,拖着被削掉的右手,裤管也被血泡湿了,更不清楚身上是否还有其他伤。

“你们兄弟是好人,好人死得早,坏人混得好。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这一辈子没干个啥,就剩这一句好话,都记着罢。”说话的人没有起身,半闭的眼睛直盯着苍穹。

“时候不早了,这附近有个山洞,哪些还能起身,先下来。一人百斤,哥,四个人能行?”沈书道,“我在后面推,可以吧?”

纪逐鸢就没怀疑过沈书要留下来是有他的想法,当即便道:“可以,四人一趟。”继而转向车上众人,让他们各自商量分配。

“这附近有山洞?”温歆犹豫地问。

“你忘了我们才歇脚过。”沈书提醒他。

“我跟你们一起,给纪兄搭把手。”

三人说干就干,搀扶伤员下车,在车上的则躺下来,有两人勉强能走,便跟在板车后面,因为是人拉车,速度不快,这两人也能跟得上。

跑第二趟时,温歆手上没劲了。

“不行,让我休息会。”温歆靠在板车上,喘息不定,扯开衣领让清风透入,不无艳羡地看着纪逐鸢瘦但十分健壮的身躯。

纪逐鸢膂力惊人,沈书跟在板车后面推,觉得自己并没有用劲,其实全靠纪逐鸢在前面拉车。纪逐鸢则把外袍卷进腰带,赤着一背结实有劲儿的肌肉。

随着纪逐鸢口中发出一声暴喝,板车再次拉起第二轮人往山洞的方向去了。沈书背靠在板车上推,冷不防板车这么快便开动,一屁股摔在地上,爬起来赶忙掉转方向直追过去。

阳光透过密密匝匝的松针落在地上,光斑如同鳞片,腐败的树叶带着或深或浅的黄色,有的灿若黄金,有的已转为即将腐坏的深褐色。

温歆在板车上靠了一会,朝车上问伤员们用不用喝水,得到肯定答复,温歆一手抓着车轮,勉力起身。这两天太累人,他都快站不稳了,单刀在腰侧摇来晃去。

“快去快回。”张世抓了一下他的手,神色隐隐有些担忧。

大部队离开的时间越长,意味着敌人的援兵很可能即将赶到,不安全的感觉令每个人都有些焦灼,而这种抓心挠肺的感觉使得余下的三人完全不想交谈,各自沉默。

温歆脚步踉跄地走出,绕过尸体们,杀人的时候全凭一股冲劲,而且大家都在挥刀,心中没有什么不安。

然而此时,树林里静得近乎不祥,温歆尽量不低头去看,以免对上死人的惨状,横七竖八的尸体摆在树林之中。

温歆心想:无人收尸的话,就会沦为鸟兽腹中食吧?

突如其来的一股窒息感令温歆在那半刻中停了呼吸,他的眉头轻轻皱起,任凭使得他周身发凉的酸涩攫取仅存的体温。

那时,他被大波流民簇拥着,连夜离开家乡,旁人去哪他就去哪儿,从未有一刻他如此分明地理解什么叫:无根之萍。没有人为他哥收尸,那具被马踩到肠穿肚烂的尸体,是什么结局?

想及此,温歆眼眶有些发热,视线也模糊起来。

“哎!小兄弟!”张世一声嘶哑的破音穿透林梢。

取水的木筒没能划出优雅的弧线,从温歆手里脱出。他感到脖子一阵疼痛。

粗壮的一条手臂箍住温歆的脖颈,僵尸一般浑身透着死气的壮汉双手握着刀锋,丝毫不在意手指中流下的鲜血,粗噶的嗓音如地狱蹿出的火苗,舔舐温歆渐渐失去的听觉。

“去死吧……”他稍一用力,被斩断的右腿便颤抖不止,终于连着温歆,两人俱扑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