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才不想做百夫长。”沈书郁闷地说,“要是那个钱贺真的整咱们,使阴招,那怎么办?”
“你怕什么,还有我呢。”纪逐鸢把沈书的袍子拢上,双手朝两边拉紧布带打成一个结,“都十一月中旬了,要是能活到下个月,快到你生辰了,你想要什么?”
沈书把这事忘得一干二净,成天没命狂奔,哪儿顾得上什么生辰。去年沈书生辰那天,纪逐鸢去掏了几个鸡蛋回来,连累得他那一排兄弟全被打了一顿。没几日事情查清楚,操练完毕,夜里沈书没等到纪逐鸢来,睡了过去。过了好几天才得知纪逐鸢没来那天晚上被人按在角落里狠狠揍了一顿闷棍。
后来纪逐鸢不提这个事,沈书也装作不知道这个事。
现在想起来,沈书不禁缩了一下脖子,摇了摇头:“不过。”
“怎么不过?”纪逐鸢拿手刮了一下沈书的鼻子,刮得沈书白皙的脸上一道黑灰,纪逐鸢自己看着好笑,又不敢笑,以免被沈书发现。
“过了今年你就十五岁了,你的一生里十五岁生辰只有这一次。”
“是啊。”沈书说,“都十五了,还没长到你胸膛高,我是不是会长不高了?”这简直是沈书的一大心病,他一直就没有同龄人长得高,这一年多在外奔波,吃不好睡不好,总觉得没长似的。
“长不高就娶不着媳妇了,谁想嫁给矮冬瓜?”纪逐鸢逗他,看沈书急眼放声大笑起来。
“……你长得高,你不也没媳妇吗?”沈书不服气道。
“我穷呗。”纪逐鸢从地上抓了块石头,扑通一声砸在水里。
“当兵吧当兵,诚王有的是钱,到时候我把你的军饷和我的军饷都存在一起,再做个什么营生,学门手艺,我爹说我刻东西有天分,我写字画画也不错。我给你攒一份老婆本,到时候给你娶个漂漂亮亮的媳妇,要娇柔秀美,娴静如水的,给我做嫂子。”沈书声音小了下去。
等纪逐鸢有了妻子,很快便会有儿有女,那时候他也不好总寄人篱下,还是得寻个什么长久的事情做,做教书先生?种地?他也不会种地。做官?科考断断续续,搞不好能够通过考试做官的时候来临,他已经胡子一大把。也许卖书卖画倒是可以,刻章他也能练练,毕竟纪逐鸢不是他亲哥,能在患难时候照顾他已是情深义重,往后……等纪逐鸢娶妻生子以后,他还是要自立。
沈书压根没有意识到,在他的想象里,压根没有子孙满堂的画面。
“钱都给我娶媳妇,你自己怎么办?”纪逐鸢问。
“你还能差我一口饭吃?”沈书笑着答,他起身把衣服一整,弯腰捞起锅底的蛋,给纪逐鸢剥了两个。
“你多吃一个。”纪逐鸢说。
“吃不下了,才吃了盐水鸭啊!”沈书吼道,“没盐没味,浪费材料。”
纪逐鸢抬脚来踹。
沈书转身就跑了,快步跑出一截,他放慢脚步,沿着河堤往回走。纪逐鸢的视线跟着沈书的背影,只见到那个瘦弱的少年,衣袍被风鼓起,竟似有一种要乘风而去的感觉。
“沈书!锅!”纪逐鸢站起来大声喊。
沈书回头过来,挥了一下手:“你去还!”
“我找不到地方!”纪逐鸢大叫,“快过来。”
沈书无奈,只得回来。俩人白瞎了五枚鹌鹑蛋,各自揣回去一肚子心事,回到院子里,穆华林又没影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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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p>; 其他人说纪逐鸢两兄弟前脚走,蒙古大汉也出去了,还有人问不是去找他们的吗?沈书只得说路上碰到了,穆华林去买点东西,他们以为他会先回。
沈书去铺上睡了会。
纪逐鸢在院子里打拳,别的人看着有意思,三三两两有人不断加入纪逐鸢,纪逐鸢打得拳法是在元军学的,这院子里的人都会。打完一通拳下来,个个都出了一身热汗,人精神也好一些。
纪逐鸢朝里面看一眼,沈书在铺上裹着薄被子,缩成一个茧。纪逐鸢窜到自己铺上,小心避着沈书的背,从枕头底下掏出来一截黄杨木,紧紧捏在手里,转过头去不放心地看了会沈书,只看到被子里露出一卷毛茸茸的头发。
纪逐鸢在门槛上坐着,嘴里咬住一把刻刀。
许达过来,正要说话,纪逐鸢示意他看铺上。
许达明白过来,轻手轻脚把门关上,蹲纪逐鸢跟前,看他从脏兮兮的布里抖出恰好一掌能握住的木头,娴熟地用布包住,放在膝上,仔细用手指触摸,端详思索。
已经刻了一半,是个金猴捧桃的轮廓。
“弟还会这手。”许达笑嘻嘻地说。
纪逐鸢的刻刀是问许达他爹借来的,这才有一搭没一搭跟他说话,手里的刻刀没停过。许达见纪逐鸢没什么谈兴,也识趣,把一张纸条递过来。
纪逐鸢奇怪地看了一眼,打开纸条,先扫了一眼落款,是高荣珪让人送的。
“我打听他们说高荣珪是住这一片的千夫长,是个狠人,杀敌过万,就是今天来找你们那个吧?”许达眼神闪烁,嘀咕道,“倒是看不出来。他找你们兄弟有事吧?”
纪逐鸢嘴唇紧抿时气势骇人,许达不敢太过亲近,中气不足地补了一句:“将来若是有机会,弟弟们也提携哥哥一把,给我安排个轻松挣钱的活,要是给衙门做跑腿,就再好不过了。”
纪逐鸢看了他一眼。
许达挠头:“我哥当兵给人杀死的,我爹年纪大了,再来一次白发人送黑发人,怕受不住。”
“嗯。”纪逐鸢冷淡地说。打算等沈书醒来再说,这个高荣珪也真是,才来过,又约他们晚上去书院碰面,拖泥带水,不是条好汉。
沈书睡了不到一个时辰,纪逐鸢早已把木刻藏好,沈书看了纸条也是一个反应,这时候穆华林回来,时近傍晚,院子里已经在叫开饭。
“我不想去,大晚上,也不能离开院子吧?”沈书喝着咸菜粥,从碗里抬眼看穆华林和纪逐鸢。